安麒。
叫喚著她的聲音,蠱惑著她。
安麒。安麒。安麒。
一遍又一遍地,被摟抱在他的懷中,無處可逃,整顆心都像要被他揪碎般的——在樓梯上,像飢渴了數百年、數萬年的,貪食著彼此的氣息。他的手游移在身上,隔著薄薄的衣料揉搓著她的軀體,而她的手也一樣插入他的發中,沙沙的發在她掌心中的感受,到現在還刻骨銘心。
安麒低頭望著自己尚帶著顫抖的手,她以為失控在自己身上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可是這不一樣,這是在玩火……玩著令她自身都感到恐懼的烈火。這樣失去控制的自己,是難以用言語說明、解釋的失常。
啊啊!
以顫抖的手抱住自己的雙肩,縮起身子,安麒無言的吶喊著——
誰來……誰來幫我滅火啊!
這把被點燃的火,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平息下來?可惡!
「叩」、「叩」,有人在敲門。
安麒貼著門板,大吼著:「幹麼?」
「不,只是想問一聲,你沒事吧,姊?」迪渥在門外說。
沒事。如果不提她赫然發現了自己體內存在著一隻自己都不知道的狂野小貓,而且極度不聽使喚,發起情來就沒完沒了的話——她好得很!
「姊?」
「沒事。我只是累了,想睡覺。你們也去休息吧,別管我。」
對,她會制伏心中的小野貓,不許它撒野。在還沒有搞清楚桑狄鵬那男人想對她做什麼之前,這頭可惡的小野貓死都別想出來。她才不會被慾望沖昏了頭,朝桑狄鵬投懷送抱呢!
起碼她還沒聽到他對她這麼做的理由,是出於……之前,她絕不會先對他投降的。要不她這大女人的面子,哪裡還掛得住?
唔……洗冷水澡這招,不管對男人或女人,應該都有效吧?
☆ ☆ ☆
傅家的早晨很少這麼熱鬧,通常都是她或迪渥到樓下的便利商店買點三明治或飯團之類的,心情好的時候他們就輪流弄點沙拉來吃,傅家餐桌上唯一最講究的是咖啡與紅茶。
道地的研磨咖啡發出的香氣,不是袋裝紅茶能泡得出來的濃醇茶味,都是他們姊弟倆一早醒來必備的活力鬧鐘。
「早。」可是今天一踏進小廚房中,安麒就大吃一驚地說:「哇,今天是什麼節日,哪來這麼豐盛的早餐?」
「安麒姊喜歡嗎?」站在廚房,身套著主婦圍裙的大男孩南宮悠微笑問道。
「喜歡,誰會不喜歡熱騰騰的稀飯、醬瓜、菜脯蛋和豆漿、燒餅、油條?這些全都是你做的嗎?」將菜色一口氣說完,坐到餐桌前面,看著不知睽違幾年的道地台式早餐,感動得幾乎快掉淚的安麒,偷捏了一塊油條塞入嘴裡。
「一半是買現成的。」最後端上桌的是一壺現煮黑咖啡。
「天啊!我住在這裡幾年了,居然不知道這附近有豆漿店。」安麒嘖嘖稱奇。
剛巧走出房間的迪渥,立刻嘲笑說:「一個睡到豆漿店歇業時間的人,當然不會知道家裡附近有豆漿店了。」
「少討打,迪渥。」安麒噘起嘴,左看右瞧。「狄鴻呢?他不吃早餐嗎?」
「噢,他在房間裡打包行李。」
「幹麼急著打包?」
對這個問題,南宮悠只是笑而不答。
「對了,新聞……迪渥,打開電視機,看一下今天早上的新聞有沒有報昨天的事。我看到好幾輛SNG車,說不定我會出現在螢光幕前呢!」安麒興奮不已。
「出現在這種社會新聞裡頭,也沒啥值得高興的吧?」念歸念,迪渥還是照吩咐地打開了擺放在廚房角落,專門用來看新聞的十四寸小電視機。
螢幕一開,便聽見女新聞記者以專業的口吻述說著:「XX區昨晚所發生的事件,持續到今天上午仍然餘波蕩漾。檢警雙方今天出動大批幹員,前往宇波新教教會進行搜索,並且逮捕教會幹部數十人。不過根據本台記者獨家消息指出,該教會幕後的黑手,也就是教友們稱之為『教主』的人物,已經在昨晚逃離。」
接著螢幕中出現教會被燒得焦黑的模樣。女記者站在人去樓空的地下室中,指向祭壇說:「這裡就是該會教主逃脫的地點。相信大家都能清楚看到,祭壇後方因為火燒後陷落的大洞,這個密道可能是該教會進駐大樓地下室後,非法施工所挖出來的。接著,讓我們詢問大樓管理人員,關於此教會平時給他們的觀感。」
鏡頭轉到滿臉緊張的大樓管理員,對著麥克風靦腆地說:「啊、嗯……平常進出的人看來都很普通,實在讓人想不到是那種可怕的集團。」
聽到這裡,迪渥發出感歎說:「一般人的看法真的很怪,難道說壞人還會在臉上寫著『我是壞人』嗎?以為犯罪者都有著兇惡面孔,簡直就像認定蛇全都是會咬人的一樣,不過是種錯誤的刻板印象吧!」
「因為這樣比較能安心啊!要是看長相就知道此人有危險,並且能夠躲開的話,那還不算真正危險。一旦有這種良善鄰居哪天突然成了犯罪者,大部分的人都會陷入慌張,突然覺得這社會已經不安全、不可靠了。哪怕從古至今的社會根本沒有安全過,人們還是會怪罪時代吧?」
安麒搖搖手說:「不談這個了。我比較想問的是……阿悠,你是怎麼會被他們捉去的?」
「唉。」南宮悠苦笑著。「運氣不好。我搬的那箱很重的東西,其實是什麼,你們猜看看?」
兩人對看一眼,之後迪渥開口說:「總不會是屍體吧?」
「雖不中亦不遠矣。因為很重又大,在下樓梯的時候遮住了我的視線,害我絆了一下,失手摔落箱子,結果滾出來的東西竟是塗著金箔的頭蓋骨。瞬間我嚇了一跳,可是仔細想想,哪有人會這麼大膽,這應該是什麼猴子之類的動物頭骨吧!當時我壓根兒沒想到會是人類小孩的頭蓋骨。」
「那些就是狄鵬在找的失蹤的小孩子的……」安麒還嘀咕著。「這種東西哪能交給快遞?就算要快遞也拜託他們封緊一點。」
聞言失笑的南宮悠搖搖頭。「我不知道,那案子我也有聽說,可是是或不是我也不敢講。我之所以會知道那是人類的,是因為那個教會的人——他們的態度實在太不尋常了。」
一聽說他看見過箱子裡放的是什麼東西以後,教會的人臉色大變不說,還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以木棒敲昏他,一連將他囚禁數天,期間甚至還特別餵食他安眠藥,令他腦袋昏昏沈沈,幾乎無法思考。
那時候南宮悠就曉得自己看見的骨頭,絕不是普通的動物骨頭。
值得慶幸的是那群人沒有當場殺了他。事後想來,南宮悠只能說多虧佛祖保佑。
「假如真是這樣,那這些人的行為實在太噁心了。」安麒忿忿不平地說。看回電視螢幕上,女記者繼續報導著該位教主也許已經潛逃海外的消息。「像這種人居然被跑掉,警察在幹什麼,真是的!」
「在忙著救你啊!」迪渥諷刺地回道。
安麒不悅地嘟起嘴。「哈,要不是教會的人突然引爆炸藥,我們也不會陷入危機中,可以自己脫逃,就不需要人解救了。誰會曉得那夥人那麼兇惡、誇張。不過是看我們幾個逃出來,外頭又有巡邏車到來,一般人會因此把自己的地盤給炸掉嗎?也不顧地下室中還有自己的教友,這根本不是什麼宗教,我看根本是恐怖集團的化身。」
「你所猜測的方向很正確。」
大門處拋來的一句話,讓他們紛紛回頭。桑狄鵬走進事務所,接續先前的話題說:「根據我們跟國際法庭求證,那位教主很像是在其他好幾個國家策劃過多樁恐怖行動的主謀。這次在台灣的行動算是失敗了,但下次不知道他會在哪裡現身。此人最高明之處,就是沒有留下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證。」
撲通!安麒一看到他清爽宜人的模樣,不由得心臟猛跳起來,一口粥也卡在喉嚨——千萬別走過來,求求你!
「但這麼說來不是很奇怪嗎?這樣一個集團,何以會和連續虐童殺人案的兇手混在一起?」迪渥好奇地追問。
「兩者之間似乎是種利益結合吧!宇波教只是個幌子,暗地裡散佈的恐怖教義,是透過崇揚地獄法教控制人心。至於該教教王是如何與連續殺人的兇嫌搭上線不得而知,不過兇嫌曾透露自己被煽動,造成他錯覺自己是神的使者,找尋天使送回天上去。」
「一個人即使起初對於殺人有恐懼,一旦食髓知味,又沒有被任何人發現,膽子就會漸漸大了。以前或許是一年一個,到半年、三個月一個,最終暴露——遭他殺害的孩童屍體,除了最後那一位外,全交由教會去處理,他完全不知道他們將屍體弄到什麼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