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唯一的血脈衛昊天在十八歲那年,拿著傳家玉珮「月玲瓏」向莊大富典當。
莊大富為人吝薔,只給了他一千兩銀子。而衛昊天就用這一千兩銀子打天下,只花了短短三年的時間,就創立了掩月山莊,不但奪回所有的家產,且贏得了買賣官鹽的專利:莊大富反而成了一無所有,情況如同當年被他逼死的衛武皇!他向女婿斐濟求援,斐濟卻置之不理,最後貧病交迫,死在異鄉。
燭光下,母女倆相對而生,莊素卿感傷地說完整個故事。
「堡主不理會外公的求援,是因為娘?」思寒終於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嗯。當初娘和你爹爹相戀,卻被你外公硬生生地拆散,還以你爹的性命為要脅,逼我嫁給斐濟。當斐濟知道你不是他親生女兒之後,既恨我婚前失貞,也氣憤你外公欺騙了他,不但將我們母女趕到這偏僻地帶,不聞不問,就連你外公的求援也不理會!你外公本以為我嫁到裴家能得到利益,怎料到會弄巧成拙?其實,一切事情都因我而起,莊家的衰減、你外公的死、你的委屈,都是娘的錯。」莊素卿自責不已。
「娘,這不是您的錯,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您會遇上爹是緣分,嫁給堡主是不得已,莊家的衰滅、外公的死,都是天意!寒兒不委屈,娘疼我、珊姨也疼我,寒兒很開心。」她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柔聲安慰道:「嫁到掩月山莊,我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莊主夫人,只要不做對不起衛昊天的事,他不會對我如何的,娘大可放心。我還希望能接娘過去一同生活呢!」
「一切若能盡如你所願就好了。我們沒有能力反抗斐濟的決定,只能接受!娘希望以你的聰慧,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更希望你能幸福快樂!」這是莊索卿唯一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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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這天,裴家堡以盛大的排場嫁出了大女兒。縣延三里長的陪嫁隊伍,使得堡外的居民大開眼界,也顯示出裴家的富有。
衛昊天並未親自去迎娶,他派了杜御風為代表,輕裝簡騎,只接了新娘花轎,其餘嫁妝全數退回。此舉不但使斐濟下不了台,連想見衛昊天對他屈膝跪拜的心願也破滅了,更加深了他吞滅掩月山莊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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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適豪華的馬車裡,裴思寒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知道自己逐漸遠離了熟悉的江南。他們已往北方走了三天,三天來,同行的只有代娶的社御風,及神色嚴肅的六名隨從,一路上並無其他人加入。他們都是騎馬,坐馬車的只有她及一名陪嫁丫鬟荊紅。這是斐濟堅持要留下的,而其餘的陪嫁物品,除了它的衣服外,全都被掩月山莊退了回去。她猜想,衛昊天一定不願意接受裴家堡的任何東西,御准不掉她這個硬塞給他的新娘。想到今後的處境,她自嘲的笑了笑。
「小姐,何事如此開心?」坐在對面的荊紅面色不善地問。她嫉妒裴思寒的美麗。
裴思寒亮麗的笑容連陽光都較之失色三分,更顯出荊紅的平凡。她生得一張不出色的臉,即使見過她兩、三次仍記不住她的長相!但也因為如此,她才會被斐濟選上,讓她接受訓練,專為裴家堡搜集情報。此次任務是要進入掩月山莊臥底,所以她偽裝成裴思寒的陪嫁丫鬟。
思寒搖頭不語。她從未有過丫鬟,而娘身邊也只有陪嫁而來的珊珊:她從小由珊珊照顧,所以都尊稱珊珊為「珊姨」。她可以感覺到荊紅對自己的敵意,荊紅常用銳利、陰沉的眼神注視她,這不是一個丫鬟應有的態度!不過,在外人面前,她又成了一個謹慎盡責的奴婢。思寒隱約瞭解荊紅跟來必有目的,只可惜,她在這兒沒有任何可傾訴的對象。歎口氣,她想,自己的地位可能遠遠不如荊紅呢!
這時,馬車已停止,外面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思寒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車門就驀然被打了開來。一個高大的人影背光蠱立著,使得思寒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那渾身散發的冰冷氣勢,使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將要面對的一切!
那人站在那兒,思寒可以感覺到他正在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似在評監一件物品,眼神冷硬又無情。終於,他轉身離開,車門又被關上。思寒癱軟在座位上,如果目光能殺人,她恐怕已死了千百次。車輪又再度轉動,往北奔馳。對於未來,她已全然亂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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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得很美!」衛昊天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在打開車門的剎那,他見到了令人驚艷的裴思寒,她美得如同不食人閒煙火的仙子,一雙清亮大眼充滿無助,竟讓他動了憐惜之心!
眾人聽到衛昊天的話,莫不訝異地瞪著他,有如看到怪物般。衛昊天對女人一向沒有感覺,女人對他而言只是用來發洩多餘精力的工具。紅袖院的花魁萬絲絲號稱江北第一美女,眼高於頂,只對衛昊天另眼相待,百般柔情、萬般撫媚全用在他身上,卻沒聽過他稱讚她一句;如今他只見了裴思寒一面,卻出口讚美、語帶憐惜,怎不救他們吃驚?衛昊天看到大夥驚訝的神色,知道自己失態。他重咳一聲,面色一整,看著石蒜問:「事情調查得如何?」
石蒜躬身回答:「朝廷裹只有莫宗民和斐濟有來往。此次斐濟嫁女兒,巧立名目拿了三十萬兩銀子,托莫宗民為女兒辦嫁妝、採買禮品,事實上是要他在江北培訓一批打手,以對付掩月山莊。」
「只憑一批打手,斐濟不會如此有恃無恐,還有別的原因嗎?」
「據我們所搜集到的消息,他將放出掩月山莊企圖謀反的風聲,利用收買的打手,打著掩月山莊的名號四處攻擊朝廷命官,以引起皇上的注意:加上莫宗民在一旁風點火,查辦掩月山莊是遲早的事。」
「好可怕的計謀,看來這次他不但要你傾家蕩產,還要斬草除恨!」杜御風嚴肅地說道。雖然平時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旦遇到重要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正經。
「我們也跟他虛以委蛇夠久了,如今證據已搜集得差不多,欽差大人也已動身前仕掩月山莊,明日渡江之後,我會讓斐濟明白掩月山莊的實力。半個月後,世人將不再聽到裴家堡的名號。」衛昊天的語氣異常冷酷,父親的冤屈、母親所受的苦、自小所過的悲慘日子,這次他要來個總結,要斐濟徹徹底底的還清。
杜御風忍不住問了一句:「那裴思寒怎麼辦?」從他代衛昊天迎娶她後,便日夜趕路回北方,一路上舟車勞頓,卻沒聽見她說過半句抱怨。以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姐來說,這不是容易的事。不論她多心裡打什麼主意,她畢竟也是一個受害者,令人同情。
衛昊大睜開一雙鷹眼,冷冽的目光瞪著他,似要把他看穿一般,語氣寒若冰霜,「那是我的事。」說完,便揮手要他們各自回房休息,準備明早乘船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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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烏雲密佈,黑暗的天際頻頻閃著光亮,看來會有場大雷雨。
裴思寒站在船艙裡,船搖晃得很厲害,使她很不舒服,閃電更加深了她的恐懼。
她從小就怕打雷和閃電,往常這種日子娘和珊姨都會陪著她,而今卻只有她一人在船艙中,荊紅也不知去向。她拚命咬住嘴唇,跟跟嗆嗆地走向床鋪,一聲聲震耳的雷鳴,嚇得她摀住耳朵放聲尖叫。
衛昊天仔細巡視著船隻的情況,滿意的點點頭。這艘船相當堅固,這種風浪難不倒它。他才要回自已的艙房,便聽到了思寒的尖叫聲,他心一緊,不假思索地沖人房中。藉著由小窗子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他看到了蹲坐在床前的人兒,立刻上前握住她摀住耳朵約小手。思寒有如溺水之人捉住東西般,隨即躲入他懷中,緊揪著他的衣服不放,渾身顫抖著,哽咽地叫道:「雷,我怕,好可怕……」
「別怕,別怕!」他心疼地摟緊思寒柔聲安慰,見懷中的人兒依舊顫抖不已,衛昊天別無他法,只好抱起思寒,合衣上床。
她怕他會離開,更捉緊他的衣服,仰頭央求道:「別走。」
「我不會走的。」昊天允諾,拉起棉被掩住兩人,把雷聲隔離在外面。
聽不到雷聲,思寒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止住了哽咽。她依偎在衛昊天的懷中,小臉埋在他溫熱的胸前,舒服的睡著了。這幾天一路奔波,加上心事重重,她根本沒真正安睡過,如今在這令人安心的心跳聲中,她竟卸下防備沉沉地睡去。
發現到懷中人的安靜,他奇怪的掀起棉被低頭審視,才知道思寒竟然睡著了。
她臉上淚痕未乾,黛眉微皺著,長長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膚上投下一排陰影,挺俏的鼻子下,是張艷紅欲滴的小嘴。昊天仔細的打量她,她人雖嬌小,但身段勻稱,雖稍嫌單薄,卻更顯得楚楚可憐,令人疼愛。想到她怕打雷的模樣,昊天不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