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才深刻明白即便擁有了天下,有些事他還是無能力改變的。他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竟然留不住對自己最重要的女人,難道他真會失去她嗎?
晉楚風抱著人在椅子上坐下,已無心欣賞眼前的絕麗風景。他將臉埋入懷中寶貝的頸間,清雅的香氣迷醉了他的四肢百骸,突然間他懂了曲兒希望時間能在此刻停留的心情,因為他也有了相同的願望,願天地都為他靜止,讓這刻成為永恆,讓他不想見到的結果永遠不會出現!
只是……這種事可能嗎?
☆ ☆ ☆
這晚,因為氣血虛弱而嗜睡的霄曲曲反而在夜半時醒了過來,她坐起身望著沉睡的晉楚風,細細審視他俊逸的面容,她要將他每寸肌膚、相貌都牢牢記在心裡,不管將來上天或入地岳,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眸光停留在他濃黑卻糾結的眉毛,這些天為了她,他的眉頭更加蹙緊未曾放鬆,她有些心疼地伸手撫平他的眉頭,手指也戀戀不捨地經劃著他英挺的臉龐。
這些動作吵醒了晉楚風,他睜開眼,見她醒著,很是驚訝,「怎麼醒了,睡不著嗎?」
霄曲曲淺淺一笑,「想看看你,將你記在心中。」
這話讓晉楚風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連忙加大力道摟緊她。「小傻瓜,你天天都可以看到我,何需多此一舉呢?快點睡,不要胡思亂想了!」
貼著溫熱的胸懷,霄曲曲溫柔的嗓音輕輕傳送出來,「風,答應我,你會疼愛我們的孩子,無論我發生什麼事。」
晉楚風身子一僵,語氣粗嗄地回應,「孩子是兩個人的,你疼他,我就會疼他。」
霄曲曲輕歎一聲,「風,你該明白我做不到,別為難我,答應我,讓我能安心。」
晉楚風驀然拉開她,痛心嘶喊:「曲兒,你要我別為難你,你就沒想到你也在為難我嗎?你真忍心能無牽掛的離開我、離開孩子嗎?」
霄曲曲神情淒楚,「我不想,可是我沒辦法,答應我的要求,最後的要求!」一滴眼淚順著頰邊落下。
「曲兒,你──」他立刻頓住下面的話,因為藉著室內昏黃的燭火,他看到她慘白的小臉,唇色更透出了青白,令他心驚。「曲兒,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霄曲曲勉強揚起了一抹笑容擠出話,「我……我好像要……要生了!」
晉楚風臉色大變,人急坐而起,大手一翻掀開被子,就見到血已經染紅了她的襯裙。
「來人啊!」他放聲大喊。馬上的,整個皇宮陷入了緊張的氣氛裡。
☆ ☆ ☆
斷斷續續的痛苦叫聲從房裡傳出,站在廊上等消息的晉楚風緊繃著一張臉,他沒有不安的來回走動,而是穩如泰山的直挺挺站著,只有緊緊握住的拳頭洩漏了他的情緒。而廊邊一段毀壞的欄杆是他不得不發洩心中激動時的結果,那每每是因為聽到了房裡特別尖銳的痛喊聲,這樣的等待真如同置身在水深火熱之中。
太后也趕來了,看到皇兒的不安,溫柔安慰著,「有佟真人在裡面幫忙,不會有事的,第一胎總是需要比較久的時間,再耐心等等吧!」
就在清晨第一道曙光劃過天際時,房裡也傳出了嬰孩的哭聲,聲音宏亮震耳。
「生了!生了!」太后歡喜大叫,但晉楚風卻神情更加肅然,無法再枯等下去,他直接就推門進入,和要出來報喜的產婆遇上。
「恭喜皇上,是個龍兒呢──」
「走開!」產婆話沒說完就被大力推開,晉楚風用最快的速度奔到床邊,見到面色如紙的霄曲曲坐在床上,而師尊在她身後,正用內力為她渡氣續命。
「曲兒!」他來到她身邊,痛心低喊。
霄曲曲緩緩睜開了眼眸,氣弱的綻出一朵笑靨,「孩子……總算……平安出世了,你高……興嗎?」
晉楚風強笑點頭,「高興,我當然……高興,我們要同心齊力將孩子教養長大!」
霄曲曲神情轉為哀愁,「我……不行了,請你為孩子找個母親……愛他,也祝福你找……找到幸福。」
「不,該死的,我不准你這麼說,你要活下來,我要你活下來,聽到沒?曲兒,活下來,我不許你離開我,我不准!」晉楚風悲痛怒叫。
縱然背後一直源源不絕傳來熱流,卻抵不過她由心而起的寒意,霄曲曲明白自己的生命已走到盡頭了,在她留在人世的最後一刻,她只想聽到一句話,於是拚盡心力擠出最後的要求,「風……你愛……我嗎?說愛……愛我……我想……聽!」
晉楚風卻愣了下,愛?那是位從不曾對女人說出的話,他也從沒想過這輩子會對女人用上這樣強烈的字眼,他遲疑了,卻因為這一猶豫成了他一輩子的遺憾。
他沒說,她失望了,原來直到最終,自己仍然沒得到他的愛,氣血狂猛翻騰,將她神智淹沒的剎那,她聽到的是佟玄的歎息──
「疑兒!」
她的確是為愛不悔的疑兒,最後情淚落下,她墜入無盡的深淵裡,遠離了塵世的情愛……
☆ ☆ ☆
位於最北方的大雪原,終年被冰雪覆蓋,寒冷異常,可謂天下間最寒冷之地,除了少數獵人會進入這兒打獵外,絕大部分時間是人跡杳然。
但就在大雪原的山腰之處,有個天然的小山谷,山谷裡竟然出現了一棟小木屋,因為山谷地形的保護,這兒雖冷,但少有風雪侵襲,所以木屋四周開滿了耐寒的艷麗野花,屋前不遠處還有條清澈見底的溪流,在這一片銀白的天地顯得特別突出亮眼,猶如仙人的住所。
木屋門打開,一個白衣女子走出,她的容顏白皙美麗,額間還有顆硃砂痣。身形纖弱的她卻只穿著一襲單薄衣衫,寒風拂起她的衣袂,但她竟然毫不畏懼寒冷,如此一個出塵絕俗的人兒,教人驚疑她到底是人抑或是神仙天女?
答案很快揭撓,當雪白女子拿著書欲走向小溪時,木屋門又被打開,一個丫鬟打扮、穿著厚厚衣裳的女子拿著一件披風追出來。
「公主,天寒,你加件披風吧!」她來到白衣女子身旁,為她披上輕裘披風。
「新月,你知道我不怕冷的。」她笑笑地對婢女說。
「公主,你身子才剛好,還是披著吧,婢女才能安心。」新月回答。
「好,聽你的,我到溪邊看書了。」對婢女揮揮手,她再往溪畔走去。
新月看著公主的背影,心中愉悅。幸好佟真人醫術超絕,將公主從死亡關口硬給救了回來,雖然公主經此事件後,體質異變,燥熱畏暑,必須移到冰寒之地居住,但是能保住性命已是謝天謝地的幸運了,加上公主情劫已過,現在的她無憂快樂,縱使離群索居,生活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優閒,公主、她和新雨都很滿足於目前的日子。新月帶著笑走回木屋,準備和新雨一起揉麵粉做饅頭。
霄曲曲在溪邊的平坦石塊上坐下,就著難得的陽光,聽聞潺潺流水聲,正欲打開手裡的書觀看,溪裡正巧有魚群游過,引得她放下晝看著魚群。
水中的魚兒不管何時看起來都好自在,如同現在的她,這都要感謝佟真人的恩德。
本來服用了求子草母親是必死無疑。但因為她只服用兩帖為自己留下一線生機,而佟真人又恰巧得到了每甲子才開一次的火陽花,就用火陽花救了她。只是火陽花藥性屬極陽,會令體質異變,必須藉由外在的寒氣來壓抑體內的燥熱,所以佟真人帶她來到大雪原,給了她如今安穩的生活。
經過生死的洗禮,現在的她已經脫出感情的束縛,過著屬於自己的日子。佟真人帶走她時,曾留下線索給風,他若有心,或許能找到自己;只是如今的她只能生活在寒冷之地,無法再和他住在皇宮裡,而且一個連愛她都說不出口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會為她丟下國事尋來呢?所以她明白他不會來!
對他,她心中沒有任何怨尤,如果化不開仇恨,強要他們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不如這樣各自生活還快樂許多。她唯一不捨的只有一面之緣的孩子,不過她知道他一定會善待孩子,那她還有什麼好不放心呢?
這木屋是佟真人的住所,在醫治好她之後,佟真人外出雲遊了,將房子讓給她住。木屋裡一應俱全,雖然簡陋卻很舒適,倉庫裡堆著許多米糧,因為天寒所以不易腐壞,屋後又辟有菜園可種蔬果,溪裡也有鮮魚可供食用,甚至一些日常用品都有儲備,還有豐富的藏書,住在這裡不但衣食無缺也不會無聊,再兼有大地靈氣相伴,對她身體極有幫助。她住在此地四個月以來,身體不但恢復了健康,而且精神更好了。
脫俗的容顏浮起淺笑,魚群游遠了,她收起心神,打開膝上的書,神情輕鬆的讀了起來。這樣的閒適情境,連風吹過時都特別放緩腳步,不想驚擾了這幅絕美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