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翊風的身份讓方大雄臉色微變,豹兒怎麼會和天誠莊結下樑子呢?他忙追問原因。
柯堂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方大雄。
原來是為了個女人!方大雄點點頭。聽柯堂的說法,這個女人該是龍翊風的人,豹兒對她有興趣,所以被龍翊風修理了。他是聽聞過龍翊風武功不弱,現在看豹兒被打得這麼慘,又見到柯堂提起龍翊風時害怕的表情,那表示傳聞是真的了。
方大雄從椅子上站起,走到床旁看看兒子。豹兒身上雖然有許多傷口,但大夫既說是皮肉傷,那應該就沒問題了。
「叫天香、國色進房來好好照顧大少爺,其他的人都退下!」方大雄交代完轉身就要走出房間。
方母見老爺問了一堆問題卻沒命令手下去捉龍翊風,她以為他大意忘了,急急起身追著方大雄提醒:「老爺,你還沒派人去捉拿龍翊風呢!」
方大雌的腳步停了停,語氣冰冷,「這事不用你管,你回房去!」
「老爺,這事我怎麼能不管呢?豹兒是我的心肝啊,老爺你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吃虧而不討回公道吧!你要快行動啊,別讓那個龍翊風聞風逃了。」
方母猶不死心。
方大雄不屑的瞟了妻子一眼,語氣不耐,「我叫你別管你就別管,若不想吃苦頭就快閃開!」
丟下話,方大雄大步的走出房間。
方母則是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哪兒說錯話了;她也沒膽子追上丈夫詢問原因,丈夫的暴烈脾氣她很明白,她才不要自找苦吃呢!
她走回床旁再看著兒子一會兒,等兒子的兩個侍妾進房來照顧人,她才離開。
她雖不明白老爺為何不派人為兒子討回公道,不過有個人一定能瞭解老爺的意思,她決定去找那人問清楚。
***
方府的後花園旁有座挑高的樓宇,灰色的石牆搭配著紝瓦屋簷,屋簷四角還有飛鳳展翅的石雕,將這個樓宇襯托得樸實古意。大門上掛著一個匾額,龍飛鳳舞的題上「佇書樓」三個字,筆勁纖細柔美,看得出是出自女子手筆。纖美的字體配上古樸的樓宇,顯出另一種不同於凡的美感。
這「佇書樓」顧名思義,是座藏書慺。樓裡藏有近十萬冊的書籍,從坊間的小說傳記到史學通鑒都有。對於愛書人士來說,這佇書樓不啻是個寶庫,但以方家的背景,府內有一座如此壯觀的書樓就有些怪異了。
原來這佇書樓是方大雄特地為女兒建造的||肯為女兒花此心血,就表示方大雄對女兒十分疼寵。
若問方大雄對他來說誰最重要,答案絕不是妻妾,也不是獨子方虎豹,而是唯一的女兒。方大雄疼女兒簡直可以用「捧在手中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
來形容,真是溺愛到了極點。
方大雄出身草莽,做事向來講求狠、準、絕,絕不拖泥帶水;這樣的人該只有別人怕他,他沒有什麼害怕的事才是,可是,方大雄就是非常「害怕」自己的女兒!女兒說的話他一定是言聽計從,女兒說一他絕不會說二,從來就不敢惹女兒生氣傷心;而女兒只要眉頭略皺一下,方大雄便像如臨大敵一般,只要能使女兒展眉,不管要他上刀山或下油鍋,他都絕無二話。總之,女兒就是他最珍愛的寶貝,在他心中,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上女兒重要。
那麼,能讓揚州城百姓聞名色變的惡霸萬般寶貝的女兒,又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呢?
此刻但見佇書櫻的木門被推開,方母隻身走入書樓,隨行的婢女留在樓外待命。這是佇書樓的規矩,方家的傭僕沒有得到允許,不能踏入佇書樓一步。
因為小姐常在樓裡看書,為了不吵到小姐,便有了如此的規定。
走入書樓,可以看到四面牆壁除了窗子外,其餘都釘上了書櫃;因為窗子留得夠多,加上每隔不遠處就設有燭台,所以不管白天黑夜,這書樓都十分明亮。而因為這書樓采挑高設計,擺在書櫃上層的書都必須踩著木梯才能拿到,為了方便和安全性,拿書用的木梯還特別做成木梯架子,木梯上每一階都做得比尋常梯子還要寬大,梯子的最上層還有個能讓三人躺乎的平台,平台上圍著半人高的欄杆。這小平台上放了軟墊、抱枕和小木桌,讓人可以舒服的在上面喝茶看書或小憩;而木梯架下裝有滾輪,移動也很便利。
而在書樓西面擺了張雕工精緻的書桌,桌上文房四寶齊全,一旁還有一張貴妃椅。
現在貴妃椅上正半倚著一個女子,她神情專注的看著手中的書本,書房門的開啟聲都沒打擾到她。
方母走到女兒身旁,見她仍看著手中的書,輕咳了下,柔聲的喚著:「可人!」
方可人抬起頭,一雙鳳眼看向方母,淡紅的薄唇輕啟,「有事嗎?」
方母忙點點頭,語氣客氣有禮的道:「有些事想請問你!」她雖然是方家的大天人,但在方家的地位卻比不上方可人這個由大妾所生的女兒;再加上方大雄對方可人的寵愛,因此方家所有的人都對今年十九歲的方可人必恭必敬的。
方可人收起手中的書放在一旁,從貴妃椅上起身,語氣不慍不火地回應:「說吧!」
方母忙將寶貝兒子被人打傷,而老爺卻沒派人去教訓打人惡徒的怪事告訴方可人。
「可人,你哥哥被人打得那麼嚴重,老爺卻不為你哥哥報仇,這事傳出去,人人都會以為方家吃了虧卻不敢討回公道,這以後方家的顏面要往哪裡擺?可人你說說,老爺到底在想什麼啊?」方母想到兒子受傷,還是餘怒未平。
「打傷哥哥的人是誰?」方可人淡然地問。
「那人叫作龍翊風,聽說是天誠莊的人,老爺一聽到天誠莊就不說話了。
天誠莊很了不起嗎?難道我們方家會比不過?」方母說到這兒,重重的哼了聲,語氣十分不屑。
方可人看了方母一眼,清楚的告訴她,「方家確實是比不過天誠莊。爹不會為了哥去得罪天誠莊的,這事就算了吧。」
「怎麼可以算了?今天是你哥哥被人打傷,不是別人啊!而且就算天誠莊再有勢力,也不能這樣打人!褚縣令和我們是世交,難道我們兩家聯合也比不過天誠莊嗎?不行,我一定要討回公道!」兒子是她的心頭肉,要她將這事一筆勾消,這口氣她怎麼也嚥不下!
「大娘,哥會被龍翊風打傷,那是因為哥的武藝不精,再說哥會和人起衝突也不會是為了什麼正當事。和天誠莊槓上對方家沒有好處,所以能避免就盡量避免,爹也不想多惹麻煩。大娘,你還是勸哥少到處滋事,這樣才是免去被打傷的最好辦法。」方可人真誠的建議,不過她知道說了也是自說。
方母的臉色很難看,很想斥責方可人的壞心腸;哥哥被人打傷了,她這個做妹妹的還幸災樂禍說風涼話!這個陰陽怪氣的方可人自詡書念得多,驕傲又自負,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其實女人書看得多有什麼用,不是有句話叫「女子無才便是德」嗎?書讀得那麼多,誰敢娶她啊!不過方可人她得罪不起,她只得強打起笑顏,虛應幾句快步離開書樓。
她早知道來問方可人就算能明白答案,也會得到一肚子火氣;她實在很討厭看到方可人高傲、自以為博學多聞的模樣。哼,若不是有老爺撐腰,她早把方可人教訓一頓了。
雖然方可人生得不差,但也不算是絕世美人,既沒有溫柔嫻淑的個性話又很不客氣,她倒要看看這樣惹人厭的女子能不能嫁得出去!就算她嫁人了,她就不相信方可人到了夫家還能這般神氣!
方可人見大娘踩著重重的步伐離開,知道大娘不高興;實話總是逆耳,大娘自是聽不下去。但是若哥的霸王個性不改改,他又沒爹精明,遲早會惹出大禍來。
方可人輕淺一笑,清雅秀氣的臉上有著無奈和憐憫。「慈母多敗兒」,真是一點也沒錯。大娘的仁慈來自於她的見識淺薄,她只會一味的寵溺自己的兒子,卻從不過問兒子所做所為是好是壞;對丈夫就只知道服從,恪遵「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的道理,和一般愚昧的婦女一樣,只會盲目服從。
其實不只是大娘如此,就連她娘、方家三夫人百媚,還有哥的兩個侍妾天香、國色都是這樣認命的女人。這些女子大多是被強婜入門的,雖然哭哭啼啼萬分不願意的嫁過來,但是變成了方家人後,就不敢再有其他的聲音,連原來的名字也捨棄了,任丈夫為她們取個「好記」的名字。她們安安靜靜地在方家待下,做個逆來順受的聽話女人,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情形下,被男人豢養得天真無知,沒有了求生的本能,丈夫成了她們的生活支柱。為了得到丈夫的歡心,她們盡心盡力的打扮自己,而會搶走丈夫注意力的就是敵人了。至此,女人完完全全成了男人的附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