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兒陷入噩夢中,她又回到慘劇發生的時候。
她忘不了娘死前的笑容,忘不了爹死時的淒厲哀號,更忘不了那個高大的男人。她也永遠忘不了娘叫她不能說話,無論如何都不能說話。
她很聽話,不說話、也不叫,但為什麼娘不回來接她呢?娘倒在地上動也不動,黑衣人帶走了娘,沒人來找她,她是個沒人要的小孩了。
靜兒揮舞四肢,沉浸在迷離詭譎的夢境裡。身體上的過份勞累,和心裡承受的過多壓力,在清醒時她可以用意志力逼自己接受,然而一旦睡著後,她便不能再逞強了。
靜兒只想逃開噩夢,她拚命的跑,卻逃不開漫天灑下的黑網。救命啊!誰來救救她?
倏地,一雙有力的手捉住她揮動的雙手,靜兒有如溺水之人找到浮木般緊緊捉著,接著她感到一陣溫暖包圍住她,她毫不猶豫的伸手擁住那令她安心的溫暖,伴著沉穩、規律的聲響,靜兒終於擺脫噩夢,安詳的睡著了。
她終於逃開噩夢了!關飛宇看著懷裡的人兒,心疼的為她拭去額上的冷汗,撫順她的秀髮。
此刻的關飛宇心中是震驚混合著沉痛。乍然聽到靜兒低弱吵啞的囈語聲時,他整個人愣住了,靜兒……竟然會說話!
然後接二連三的囈語從她口裡吐出時,關飛宇只能用震驚來形容,從靜兒斷斷續續的話裡,他已能大略明白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靜兒說他殺了她爹娘,他參加過無數的大小戰役,在戰場上也曾殺過不少敵人,但都是男人,他從未殺過女人。
除了戰役外,只有一次他是領兵圍剿山賊,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算起來靜兒那時也只有七、八歲大,莫非靜兒是那山寨裡的人?
記得當初他們清理現場時,找到許多山賊的屍體,也找到許多被困禁的女人屍首,但並未發現有小孩的蹤跡。
靜兒剛才的囈語中提到她叫寧兒,寧兒?當初探子曾提及山寨主李雄有個女兒莫非就是……
關飛宇起身想去查清楚,他將靜兒的頭移到枕上,靜兒卻死命的捉著他不肯放,小臉還出現驚恐害怕的神情。
「別……放……下寧兒,不……要……丟下……寧兒!」眼角也流下淚來。
關飛宇將她摟進懷裡,輕拍她的背安撫著。
好一會兒後,靜兒才又平靜下來。
關飛宇只好拿起一旁的披風裹住她,抱著靜兒走出房間。
他走入書房,找開一個櫃子,這裡放著他底下探子所探知的消息和情報。
抽起一卷文件,他走到書桌後坐下,先安置好胸前的靜兒,讓她能舒適的躺在他懷裡,這才打開文件仔細瞧著。
果然,關飛宇沒有猜錯,李雄的女兒就是李寧兒,當時是個八歲的小女孩。
關飛宇面色凝重的放下文件,摟緊懷裡的靜兒,不,她該叫寧兒的!
想不到她會有那種悲慘的經歷,而她那時只不過是個小女娃啊!關飛宇對寧兒充滿了愧疚,李雄雖是十惡不赦之徒,但他仍是寧兒的爹,對於她娘,關飛宇更感欠疚。李雄面對強大的圍剿官兵,心知敵不過,沒想到竟會喪失理智,殺掉那些被他捉來的女人,她娘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殺的。他和部屬趕到柴房時已經來不及了,李雄也奮力抵抗至死,這一切寧兒竟然全都看到了,那表示當時她也在現場,她該是躲在柴堆後面了。
寧兒的娘叫她別出聲,是怕她受到傷害吧!可憐的寧兒只知聽話,母親死了,她也不敢違背娘的話,才會讓人誤以為她是個啞巴。
關飛宇心在抽痛,輕撫懷中人兒消瘦蒼白的臉頰,寧兒小小的肩頭扛了多大的哀愁,難怪她身上有股化不開的憂愁,讓人又憐又疼!
小鼎悄悄的走了進來,他來到父親的身旁,看著睡著的寧兒小聲問道:「爹,大姐姐是不是生病了?為什麼在睡覺呢?」
關飛宇摸摸兒子的頭,「大姐姐太累了,所以還在睡覺,小鼎別吵大姐姐休息,知道嗎?」
小鼎看著父親點點頭,又轉回目光關心的看向寧兒。
關飛宇知道小鼎很喜歡寧兒,也明白他不會吵鬧,所以就讓他留在書房裡。
「小鼎,想不想娘?」關飛宇忽然問起。他元配過世時,小鼎還不滿一歲,那麼小的孩子應是不懂得認人,但這麼小就失去了娘,也怪可憐的。
「娘?」對娘他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小鼎想了一下,老實的搖搖頭,但是他很羨慕紅紅有個疼她的娘,有時他也會想要一個娘,看看大姐姐,小鼎突然有個主意。「爹,讓大姐姐當小鼎的娘好不好?小鼎喜歡大姐姐當娘,就教大姐姐當小鼎的娘好了!」小鼎開心的說。這樣一來,他每天都可以和大姐姐玩了。
因兒子的提議愣了一下,小鼎要寧兒做他的娘,可見小鼎有多喜歡她,那自己呢?娶寧兒為妻,這念頭雖來得突兀,但他心裡並不排斥,若讓寧兒又變回不會說話的靜兒,回到水月庵和一群師太在一起虛度青春,他才會心生不捨。
「爹,你說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小鼎拉著關飛宇的袖子要他答應。
關飛宇看著兒子正色地說:「小鼎真要大姐姐當娘?」
小鼎用力點點頭,「大姐姐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大姐姐對小鼎很好,小鼎喜歡大姐姐當娘。這樣紅紅有娘,我也有娘了!」
關飛宇寵愛的拍拍小鼎的面頰。「大姐姐是會說話的,我們來教大姐姐說話好不好?」
「大姐姐會說話?!」見爹笑著點頭,小鼎歡呼一聲,「那大姐姐可以說故事給小鼎聽了,好棒哦!」
他的聲音吵到了睡夢中的寧兒,她動了一下,小臉埋入關飛宇的懷裡繼續睡。
父子倆不約而同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互看一眼輕聲笑了。
「爹就讓大姐姐做小鼎的娘,那小鼎以後可要聽娘的話。」關飛宇笑著對兒子說。
小鼎高興的點頭,父子倆很有默契的擊掌為盟。
猶在睡夢中的寧兒還不知道,她的一生已經讓這一大一小的男人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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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幫總堂
「莫悠然,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你沒權力限制我做什麼?我現在就要回市集拿我的茶然後回家,你聽清楚了沒?誰也不能阻止我!」招弟皺著眉頭說話,每扯動臉頰一次,她就會感到一陣疼痛。
招弟腫起的右臉頰已經上了藥,披散的頭髮也綰了上去,看起來又像個小伙子了,只是丐幫裡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個又凶又大膽的女孩,光是見她對幫主不敬的大聲反駁,就沒有幾個男人做得到。
莫悠然從沒見過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臉腫得那麼厲害,還要逞強到市集拿東西回家,現在她最需要的是少說話和好好休息才對,他要她留下來也是為她好,想不到她不但不感激他,還固執的要回家,枉費他一番心意。
莫悠然擋在招弟面前不讓她離開。「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是我救回來的,你這一走若是出了什麼事,外人還道堂堂一個丐幫保護不了一個女子,如此一來,我這幫主的面子不是沒了嗎?所以你要留在這裡等傷好了才能離開。」
這是什麼理由!為了他不值錢的面子,她必須留在這裡?招弟越想越氣,咬牙說道:「臉受傷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留在這裡,我爹怎麼辦?我若沒做飯給他吃,他會捱餓的。再說,我賣菜賣了那麼多年,還不是好好的?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不提到她的父親還好,一說到她爹,莫悠然的臉就拉了下來,哪有父親不做事要女兒拋頭露面賺錢養家,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爹。
「我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至於你爹,我會派人送飯菜給他,你就安心留在這裡養傷。」莫悠然語氣強硬的說。
他知道這些理由聽起來很牽強,但他就是不願她再為生計如此的忙碌,他要她像個受人眷寵的女子,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至於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莫悠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一句話,既然是他救了她的命,那她的一切就該屬於他!
「你……你怎麼這麼不講理!」招弟氣得大吼。她這一吼臉就更痛了,她不適的哼了一聲,舉起手捂著臉頰。
莫悠然見狀,心急的上前拉開她的手仔細審視,關心的問:「怎麼,又痛了?我讓大夫再來一趟好了。」隨即吩咐旁邊的弟子去請大夫。
招弟丟給他一個大白眼,沒好氣地吼:「被你氣痛的,我沒見過像你這樣霸道的人,真不知為何人都說你是個好人、是個大英雄。」
她含怒帶嗔的模樣真動人,她的讚美也讓莫悠然很開心。
「真的嗎?我怎麼沒聽過?你說給我聽好了。不過,我先讓丫環帶你去房間好好梳洗一番,順便換下這身衣服。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該尊敬我一點才是,別讓我的弟子笑話了。你就乖乖聽話,好不好?」他採取懷柔政策來打動招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