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參見七公主。」儘管心中不願,雷仲遠仍須跪拜。
「啊!」七公主一回頭,「你回來了!快起快起。」
「多謝七公主。」雷仲遠站在一旁,也沒多問候、多招呼,就那麼靜靜的不想言語。
七公主揮一揮手,示意其他人離開,「你們先退下,我有話要單獨跟雷狀元談。」
「是!」所有的人都聽命行事,並順手關上了大門。
對此情況,雷仲遠心中縱有百般疑問,卻還是不吭聲。
七公主在屋裡走來走去,時而咬唇、時而搖頭,似乎在考慮該如何開口。
「咳!」終於,她打破了沉默,「雷狀元,這個……那個……我得跟你賠個禮、道個歉。」
賠禮?道歉?雷仲遠皺起了眉頭,「微臣不懂七公主的意思。」
「事情是這樣的……」七公主頗為歉疚地說:「將近一年前,你們不是在曲江池舉行探花宴嗎?那時我們七個姐妹同聚一堂,吱吱喳喳的談起了你。
「因為你一向都不近女色,又不肯訂親,我們都想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就有人說要給你找個待妾,那時雨蓮剛好送點心進來,我們一眼就相中了她,不過,她一點也不知情,更不清楚我們的用意。」
七公主說到這兒,雷仲遠已經隱約明白了,但他不敢相信
「其實,我們姐妹們也只是一時興起,等雨蓮被送到雷府以後,我們幾乎忘了有這麼個計劃,要不是後來你決定要迎娶雨蓮,而雨蓮又先被送回宮裡暫住,我們也不會想起來,趕緊去找雨蓮問個清楚。
「老實說,這都是我們好奇心太重、太愛論人是非,才會讓雨蓮又驚訝又為難。可誰想得到會那麼湊巧,就被你給聽見了這回事!」七公主怨歎地敲了敲桌子,一想起來就覺得嘔。
「是嗎?是這樣的嗎?」雷仲遠發覺自己震懾得就要站不住了。
「我聽到你自願遠行到東北來,就想到這其中可能有什麼誤會。上個月我和何昭儀去雷府探視過雨蓮,才明白她是受了這樣的委屈,她那樣子看得我真是心都酸了。」
七公主扭緊了手帕,聲音已然硬咽,「她就快生了,卻沒打好好照顧自己,大夫說她可能會難產,到時就算保得住孩子也未必保得住雨蓮,我聽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我……我一想到是自己的惡作劇,才害你們夫妻感情不睦,這罪惡感讓我承受不住,所以……我才一路趕到這兒來,希望能把這個誤會化解開來。」
雷仲遠倒退了兩步,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抽光了似的,「您是說……雨蓮她根本是無辜的……她不是存著那樣的用意來到我身邊……」
「當然不是!」七公主連忙澄清道:「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她不過是被我們七個姐妹利用,拿她當侍妾、當禮物一樣地送給了你,等我們想起的時候,才又不斷的逼問她那些內幕,她實在是再單純、再天真不過的女孩了……」
「天!我的天……」雷仲遠一想到那些煎熬、那些心痛折磨了他多少個日夜,到頭來竟然都只是一場惡作劇的結果。
看到雷仲遠的反應,七公主更加愧疚了,「是我和姐姐們造的因,就應該由我們來承擔,我只盼望雷狀元你能快快回府,說不定這是你見雨蓮最後一面的機會了……你千萬別讓自己後悔……」
「我……我竟然那樣誤解她……我故意來到這麼遠的地方、故意放著她不管,我不看她的信,也沒給她回信,連她做的衣裳我都不穿……」雷仲遠握緊了雙手,緊到幾乎都要發疼起來,卻比不上他胸口的痛楚。
七公主再也忍受不住,把臉理在手中哭了起來,「對不起,是我們姐妹的錯……」
「不,是我的錯,是我不懂得相信她……珍惜她……」
夜色深了,在這月光之中,有兩顆悔悟的心正祈求著原諒,而在千里之外,卻有一顆無助的心,正慢慢變得絕望……
* * *
第七天,雷仲遠已經趕到京城郊外了,一路上風塵僕僕地不曾暫歇腳步,歸心似箭的他,恨不得能插上雙翅,飛回他牽掛的人身邊。
「少爺……」騎在另一匹馬人的小安拼了命地趕上來,喘著氣說。「馬兒都受不住了,您一定得停下來歇一會兒啊!」
其實,不用小安說,雷仲遠也看出「瀚海」已經累壞了,因此,他拉住韁繩停下車,「快,快給我換馬!」
「是!」小安轉向車伕吩咐道:「請給我們少爺換馬,勞駕您了。」
車伕緊急換過馬鞍等配備,沒多久,雷仲遠又再度上馬了。
「小安,我先趕回去了,你和車伕隨後跟來。」雷仲遠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直往城門而去。
「少爺……」小安才一發出呼喊,轉眼間就快看不見人影了。
幾個時辰之後,雷仲遠終於返抵家門,他一出現,立刻引來僕人們的驚呼,「少爺回來了!快去通報老爺和周總管!」
雷仲遠才下了馬,就見周總管急忙跑來,「少爺,您怎麼也沒說一聲就回來了?天,您回來得剛好,少夫人前天才生下了龍鳳胎呢!」
「真的?孩子平安嗎?」聽到這消息,雷仲遠被初為人父的喜悅給俺沒了。
「小少爺和小小姐都很平安,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快說!」雷仲遠握住周總管的手,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
「少夫人她好像……快撐不住了……了」周總管眼眶一熱,幾乎要說不下去了。
撐不住了?這消息像是雷擊一般,震得雷仲遠無法思考。無法呼吸,「怎麼可能?這不可能!她一定會等我回來的!」
周總管只能說:「趙大夫正在給少大人看診,您也快進來吧!」
主僕倆快步走到竹軒前,雷柏蒼和趙大夫正站在房門口,兩人的神色都是無比凝重。
「爹!」雷仲遠一開口,就發現父親的頭髮似平白了許多。
雷柏蒼一轉身,看見兒子的身影,第一個反應不是開懷欣喜,而是怒叱,「你……你還知道要回來?你心底還有雨蓮的存在嗎?爹給你寫了多少封信,你卻一點關心、一點情分都沒有,像你這樣的兒子,我寧可不要!」
「爹,是孩兒不對,是孩兒誤解了雨蓮,孩兒罪該萬死!」雷仲遠對這指責無法反駁,也無法閃避,「請告訴我雨蓮她究竟怎麼樣了?」
看兒子那一臉痛苦的樣子,雷柏蒼不忍地開口,「大夫,你說給他聽吧!」
趙大夫皺緊了眉頭,「少夫人的身子本來就瘦弱,年前感染了風寒一直沒好起來過,生產時更是耗盡了她的氣力,現在她……她氣中帶濁、咳中帶血,恐怕是熬不了多久的……」
「不可能!你騙人!」雷仲遠抓緊了趙大夫的肩膀,「她當然熬得過去,她不會就這樣離開我的!」
趙大夫凝望著雷仲遠,意味深長地說:「雷少爺,我也不願見到這情況啊!只是少夫人……她根本沒有求生的意志,不喝藥也不休息,就像是等待著命盡的那天。唉!多愁成病,你說,我救得了一個不想活的人嗎?」
雷仲遠沉默了,他明白,這都是他帶給她的,他是這場悲劇的罪魁禍首。
「告訴我……她還有……多久的時間?」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可長可短,若她有一絲想活下去的意願,或許可以延長一段時間。」
「不管有多少時間,我都要陪著她……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你去吧!」雷柏蒼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也不想再苛責他了,因為他看得出兒子已經受到最最嚴厲的處罰了。
春殘
來遲了
春才剛剛開完呢
就凋在愛情的基傍
不必撿拾了 您
已深了
一打開門,房裡是幽靜的,泛著淡淡的微光。
雷仲遠輕輕的關上門,緩步走到床前……每一步都是沉重、都是心碎。一看到躺在床上的雨蓮、他全身都僵硬了,喉頭哽咽著吞不下的震驚,
那不是她……那怎會是她呢?怎會兒他可愛嬌俏的雨蓮?那張消瘦的小臉,不見往日粉嫩的雙頰,只剩一種了無生機的蒼白。
她……她看起來好像隨時就率離開這個人間,好像再沒有任何可留戀的了……
雨蓮閉著雙眼,並未發現有人接近,此刻,她連呼吸也覺得困難。
低喘之後,她乾咳了幾聲,胸口還是無法順暢,當她終於咳出喉中梗著的東西,雷仲遠連忙以袖子替她拭淨,卻發現那是紅色的……
血!那是血啊!雷仲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伸出手,緩緩撫過她的額頭,發現她正在發燒、正在顫抖。
雨蓮似乎也感覺到他的存在,開口問:「是誰……小綠嗎?」
這聲音,那麼虛弱、那麼無力,會是當初總愛發出銀鈴般笑聲的她嗎?
「是我。」他握住她的小手,「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