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夏綠蒂從未告訴他,為什麼?「那她父親呢?」
「她父親是個美國觀光客,風流過後早就跑了,你不覺得夏綠蒂的膚色比較白,五官比較深刻嗎?」
承翰無言的點頭。
「然後你媽呢就當起了散財童子,付醫藥費、喪葬費、生活費,就這樣把夏綠蒂買來啦!你媽叫夏綠蒂回大學唸完書,一邊教她所有當新娘子的事,像是煮你喜歡吃的菜啦,讀你的手稿,迎合你的生活喜好等等,一年的新娘教育就這麼完成了,效果倒是一等一的好!」
短短幾句話,承翰聽得卻是心煩意亂,不知如何反應。
「原本我並不贊同這麼做,因為夏綠蒂早有了男朋友,叫做什麼山姆的,硬要拆散人家總是不好。但是夏綠蒂為了母親和弟妹,也只好答應下來,錢的力量還是大於一切啊!不過還好,這結局是個喜劇,你也就像你媽預料的那樣,終於要和夏綠蒂結婚了,你媽這下可得意了!」鍾恭豪飲下最後一滴酒,仰頭大笑。
一道冷汗卻從承翰背上流下。
「這麼說來她是被錢逼著來台灣,來和我在一起了?」
鍾恭豪聳聳肩,「沒那麼嚴重,反正你們都要結婚了,她現在不也算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嗎?」
「難怪,她連我喝咖啡加幾匙糖都知道……」承翰鐵著臉,乾了一杯酒。
鍾恭豪沒看出兒子的態度有變,還不斷稱讚自己的老婆,「你媽給她受的新娘教育是很完整的,恐怕你自己都不曉得的一些細節也教了。就連當初上帝創造夏娃給亞當,恐怕也沒有這麼費心。」
這時,大門被打開來,羅詩琦和夏綠蒂走進屋,背後跟著司機,手上都提滿了大包小包。
「我們回來啦!呼∼∼可累死我了!」羅詩琦道。
「到底買了什麼玩意?金卡刷爆了沒?」鍾恭豪笑呵呵地問。
羅詩琦叫苦連天的,「還不就是一些家用品,衣服、首飾、皮件啦!為了挑一組對杯就逛了一條精品街,真是有錢也難買到好東西。」
「伯母,您坐下來休息吧!我給您倒杯飲料。」夏綠蒂道。
「哎喲∼∼那種事叫僕人去做就好了,快坐下!」羅詩琦拉著媳婦坐在沙發上,笑嘻嘻地說:「我說夏綠蒂啊,妳現在不是女傭了,是我們鍾家的媳婦,也該改口喊我一聲媽了吧?」
夏綠蒂害羞地看承翰一眼,才低聲叫,「爸!媽!」
「很好、很好!」鍾恭豪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看著這和樂的一幕,承翰卻笑不出來,因為他終於看穿其中的緣由。「夏綠蒂,我們回家吧!」他突然站起身說。
「咦?急什麼?多聊一聊再走啊!」羅詩琦挽留。
承翰卻堅持拉起夏綠蒂,向父母告別,「明天有個重要會議,我們必須先回去準備,真的要走了!」
「唉!都要結婚了還在忙公事,我可憐的夏綠蒂,不要讓承翰太虐待妳,有什麼委屈要跟媽說,凡事有媽給妳靠!知道嗎?」
夏綠蒂點個頭,羅詩琦拍拍她的手,便讓他們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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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進車裡,夏綠蒂才開口說:「先生,明天不必開會吧?」
承翰皺緊雙眉,握在駕駛盤的雙手,都因為太用力而泛白了,「是不必開會,但我有話要和妳談一談。」
她看他一臉凝重,自然不敢出聲,兩人一路無言。回到家後,他立刻扯下領帶丟在地上,他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當夏綠蒂彎身撿起領帶,承翰才沉聲道:「妳跟山姆還有聯絡嗎?」
她愣了半晌,雙腿一軟,跌坐到沙發上,顫聲道:「先生,您怎麼……知道的?」
「妳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回答我的問題就對了!」
她的臉色逐漸發白,「我們……一直都關心著對方,偶爾有通信,他今年七月考上了飛行官的執照。」
「妳還愛他嗎?」這是他最想問的。
她遲疑片刻,選擇坦白說:「愛有很多種,山姆是我從小的玩伴,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我……以我的方式愛著他。」
承翰深吸一口氣,才能繼續發問:「我已經明白妳來這裡的原因,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今天不是我母親,而是郭東昇的母親替妳出那些錢,妳也願意和郭東昇一起生活,甚至嫁給他嗎?」
「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她誠實得說不出謊話。
他大踏步在室內走了好幾回,深吸口氣,才能讓自己消化這個事實,「過去這一年多,我媽讓妳學了什麼?」
她抓緊手中的領帶,像尋找一個依附,「學了烹飪、應對禮儀、電腦文書、商業知識,還看了你的照相簿、日記、作業、手稿和錄影帶。」
「哈哈!」他大聲苦笑,「難怪妳跟我這麼投緣契合,簡直像上天派來給我的天使!我還以為是命中注定,原來是人工訂做,而且還是用錢堆出來的!」
人生之悲劇,不過是希望轉為失望的過程,他一向明白這個道理,但真正嚐起來的滋味卻是如此痛心!
「先生,可是我對您……並不是假的……」
他冷哼一聲,「我已經弄不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他一拳打在牆上,卻不感到疼痛。這一瞬間,他從天堂跌到了比地獄更寒冷的地方。
「先生。」她站起來,不確定地摸摸他的手。
「別碰我!」他揮開她的手,怒道:「我無法忍受妳再碰我!我會不斷想到妳碰我的理由,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錢?」
他一氣之下,揮手掃過桌上的百合花,那是昨天夏綠蒂才換上的新鮮花朵,這時已隨著花瓶應聲倒地,水流滿地,碎片四濺。
夏綠蒂掩嘴驚呼,不相信向來自製的他,會有這番舉動。
「您不要這樣!我愛您啊……」她雙唇發抖,全身發冷。
「愛?基於什麼呢?」基於錢!
她還沒回答,他就繼續逼問:「不管我是誰,妳都一樣會愛上我嗎?為了我媽給妳的錢?為了妳母親的病、妳弟妹的生活?還是為了賺一張長期飯票?這麼說來,什麼男人都可以了是不是?妳乾脆直接去找郭東昇算了!」
夏綠蒂的淚水不自主滾下,「您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我愛您……不管您是誰……您不可以這樣說我……」
「夠了,我不想再聽妳說的謊!」他仰頭大叫,「一切都是謊言,什麼叫妳是我的?妳根本是金錢的!今天如果我是個窮光蛋,妳會多看我一眼嗎?不可能,妳可以和任何人結婚、生活,只要能挽救妳和妳的家庭。我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妳騙了我,很好,很高明!」
「先生……求求您……我的眼淚是真的……沒有騙人。我的感情也是,您相信我,我不會說謊的!」她的淚早流了滿面。
他有股衝動想伸手擦去她的淚,卻再也做不到,「我不能和妳結婚了,我受夠了妳說『先生』和『您』,我受夠了妳虛偽的關心,妳的戲演得很棒,算我佩服妳,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可以嗎?」他冷笑一聲。
「不,先生,我不要這樣……」她拚命搖頭。
「放心吧!我不會讓妳難做人的。如果我媽要收回給妳的錢,那我來付,妳『服侍』了我這麼久,我不會虧待妳。」
夏綠蒂哭得說不出話,只能發出一陣嗚咽。
承翰在心底歎口氣,只想離開這地方,「我走了,妳想怎麼樣都可以,但是當我回來的時候,我不想再見到妳。」
「先生……」她試著伸出手,但他已經開門走出去,重重關上兩人之間曾有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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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翰很久沒喝醉了,最後一次好像是大學畢業的時候,距今也八、九年了。然而,今夜,他真的需要酒精麻醉,讓他忘記一切的虛假。
「危險年代」酒吧裡,一杯杯的琥珀色液體下肚後,承翰逐漸失去清醒的意識,隨手按了幾個號碼,「李皓!出來……我人在『危險年代』……」他對著電話這麼說,便掛上了聽筒。
為什麼會是這樣?老天,這個愛開玩笑的老天!幾個小時前,他還是個幸福得不禁時時傻笑的男人,現在卻要藉酒才能揮去這段記憶。
人生本來就是一出諷刺的悲喜劇,只是,這回他碰巧演出了男主角。
當他醉倒在桌上,不停搖頭、不停呢喃,自己也搞不懂在說什麼,李皓終於火速趕到了酒吧。
李皓喘了幾口氣,「我說學長啊!下個月我結婚以後,你可別再突然給我這種電話,我會被若竹砍成兩段的。」
承翰沒回話,李皓在昏暗的燈光中,總算看出他醉得嚴重,驚訝道:「咦?幾百年來,從來沒看過你喝成這樣,怎麼啦?」
「我……我不結婚了……」他斷斷續續地說。
李皓大笑三聲,「啊哈!別開玩笑了行不行?你和夏綠蒂不是好好的嗎?真是,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不要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