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了兩秒,還是摸了她的頭髮,但比往常輕柔了很多。
「那麼,我的小淑女,你想去哪兒?」他問。
「只要你帶著我,哪裡我都跟你去。」她半開玩笑他說著真心話。
「傻瓜。」
他伸出手臂,讓她挽著,兩人的身高如此搭調,兩人的動作也如此配合,在這一刻,他們的背影看起來就像一對情人,而不只是大哥和小妹。
******
車上,廣播正放出蘇永康的「男人不該讓女人流淚」,鍾雨純偷偷地望著身旁的梁崇毅,不禁默默猜著他會不會讓她流淚?
此刻,只是坐在他身旁,和他獨處在一輛車裡而已,她就有一種幸福到想哭的感覺。
梁崇毅專心地開著車,完全不知道身旁的人兒在想什麼。
梅香日本料理——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身穿和服的老闆娘親切地招呼他們,走過一段迴廊,她打開了包廂門介紹,「這是我們店裡最好的情人位,獨立包廂,面對庭園,既有隱私,景致又好。」
「那麼就麻煩你了。」梁祟毅簡短地道。
「猜你們參考菜單,慢慢考慮,我等會兒來替你們點菜。」老闆娘倒了兩杯熱茶以後,才行禮離開包廂。
鍾雨純睜大了眼睛望著四周,高級的屏風、雅致的插花,精美的餐具,一切看起來都非常有質感,像是古畫中的優雅世界。
「想吃點什麼?」梁崇毅拿著菜單問她。
「啊?我不知道耶!」她愣愣地對著自己的那份菜單發呆,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如此美麗的地方,連菜單都像是藝術品一樣。
「來,我幫你介紹。」他坐近她身邊,開始—一說明。
在這短暫片刻,他們的距離或許只有五公分吧!鍾雨純頭昏地猜測著,今晚她擦了鈴蘭花的香水,不知道他聞到了沒?他會喜歡嗎?他會怎麼想?
「怎麼樣?決定了沒?」
「我……我什麼都好,但我不敢吃生魚片。」
「我也一樣,那我們就點一些別的吧!」
「好…好啊!」他身上沒擦古龍水,但他男人的氣息讓她迷亂。
老闆娘敲過門又進來了,梁崇毅以沉穩的聲音點了七八道菜,老闆娘都—一記下了,又問道:「要不要喝點酒?」
「不用了。」他對著鍾雨純說:「等你二十歲生日,我再帶你來喝酒。」
「嗯!一言為定。」鍾雨純欣喜地點頭,太好了,她至少會有第二次約會了。
這時,梁素毅的行動電話響了,「抱歉,我接一下電話。」他拿起話筒道:「嗯!我就是,找到了嗎?情況如何?」
望著他專心講電話的側臉,鍾雨純有點話語被打斷的感覺,好像一個夢還沒作完就醒來了,她只能轉頭著看窗外的景致。沒多久,服務生就開始上菜,這家店的廚師顯然都是快手,能做出最時鮮、最美味的料理。
梁崇毅總算收起了電話,對著鍾雨純說:「趁熱吃吧!」
兩人開始享用佳餚,每一道菜都像畫作一般,吃了以後更有不同的驚喜。
「大哥,吃蝦子,我幫你剝。」
「這麼乖。」他的微笑裡有欣慰。
「我本來就很乖啊!大哥,你今天很忙是嗎?」鍾雨純仔細剝完幾隻蝦子以後,忍不住這麼問。
「有件案子快結束了,勇仔和阿亮正在調查,必須隨時聯絡我。不要緊,慢慢吃吧!」
「嗯!」
話才說完,梁崇毅的另一支電話又響起了,他臉上略帶歉意,但還是接起來回答,「急事嗎?好,我明白了。」
大約說了三分鐘以後,梁崇毅才收了線,鍾雨純聽得出似乎有緊急狀況的樣子!「怎麼了?是不是很重要?」
「是尚維打來的,他跟小弟正在辦另一個案子。」他解釋道。
鍾雨純喝了一口熱茶,有些不知所措。
他見狀便安慰她道:「小妹,別多想了,今天是你畢業的日子,而且又得了市長獎,我們一定要好好慶祝。」
「謝謝大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鍾雨純端起茶杯說。
「大哥祝你幸福。」他舉起講這麼說。
「幸福?好像我要結婚了一樣。」她忍不住笑了。
「大哥希望你找到一個疼愛你的人,過著幸福的日子。」
他說得很真誠。
鍾雨純突然覺得眼眶酸酸的,對於這樣的祝福她該說什麼呢?她的幸福與否全在於他的一念之間啊!
「謝謝大哥。」她將杯子湊近他的,兩人輕碰了一下。
舉杯祝賀以後,他們又繼續用餐,談著偵探杜裡許多趣事,尤其是勇仔和阿亮的,說起他們剛人行時愚蠢的往事,總讓鍾雨純笑得不可開交。
最後一道甜點上來時,梁崇毅的呼叫器響了,他拿起一看,眉頭立刻緊皺起來。
「有事嗎?」鍾雨純有種不好的預感。
「阿亮和勇仔好像有麻煩了。」
「要不要過去看看?我看……我自己回家好了。」她覺得有些灰心,這頓飯吃得不是不愉快,但是,大哥好像不是她一個人的,而是所有其他人的。
「說什麼傻話?我當然有責任送你回家,不然介文、升武怎麼會放過我?」他故意以輕鬆的語氣說。
對他而言,她只是個責任嗎?鍾雨純對此只能勉強微笑。
「其實也沒什麼,反正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這裡離西們叮很近,我坐一班公車就可以到了,乾脆我自己回家,還
可以順便逛逛街呢!大哥你這麼忙,能抽空陪我這個小妹慶祝畢業,我已經很感動了。」
她……她在說什麼啊?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的,但她卻口心不一,沒辦法阻止自己的倔強和彆扭。啊!為什麼會這樣?她真討厭自己。
只是……看著他忙於公事的樣子,聽著他和別人說話的聲音,她就感覺他好像是被分割的,不是完全的、徹底的和她獨處著,既然這樣,她還不如孤單到底好。
「小妹,別這樣說。」他眼底某種深沉浮了上來。
「算了,我也不曉得我在說什麼……」她低下頭去。
偏偏該死的行動電話又響起來了,梁崇毅咒罵了一句才接起來,「又有什麼事?」
他聽著對方說明,臉色越來越難看,鍾雨納不用猜山知道事情一定糟糕了。
果然,講完電話後,他立刻站起來說:「阿亮和勇仔惹到大麻煩了,真的很抱歉,我一定得走,我替你叫計程車。」
「不用了!大哥,你快去解決麻煩吧!我坐計程車反而危險,現在時間還早,我自己去坐公車就好了,大哥,你快走,別耽誤時間了。」
「小妹……」他眼中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我真的沒問題,你相信我嘛!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不會回家嗎?」
她硬要自己堅強地說,她深知這時候她應該明理懂事,大哥喜歡的是有朝氣又懂事的小孩,她會努力辦到的。
『好吧!這次實在是因為情況緊急,下次我會補償你的。」他拿起帳單往外走。
「大哥再見…」
他回頭望了她一眼,「一定會有下次的,我保證。」
一陣匆促的腳步聲後,他的背影終於在走廊那頭消失,而她的眼淚也在這時無聲落下。
桌上剝好的蝦子還安靜的躺在那兒,不知為什麼吃起來沒有味道,但是加上了眼淚,又太鹹了。
******
走出餐廳,鍾雨純抬起頭望望天空,好像全世界的烏雲都聚集了過來,眼看就要有一場最長的雨夜開始。
果然,往前走了七步,沒有成詩,卻成雨了。
她的小背包裡有一把折疊傘,她緩緩地拿了出來,卻不想阻斷自己和雨絲之間的接觸,於是,她把傘送給路邊的一個流浪老人,那老人應該會更需要它的。
西門叮的夜,仍是熟悉的街道,看慣的霓虹,蒙上了一層雨霧以後,卻讓她有一種身在異鄉的感覺,是的,她在流浪。
她幾乎是沒有意識地往前走著,並不在乎自己是往哪個方向,因為,她沒有一個真正的方向。
為什麼路上的行人都要躲進屋簷下呢?其實這雨水很涼快,很舒服的,尤其是當自己臉上熱淚縱橫,心底痛得像燒鐵燙過一樣時。
所謂戀愛這種東西,好像就是會讓人把快樂放大一百倍,卻把難過放大一千倍的東西,這麼說來,還具有點划不來呢!
「俄應該喝酒的…這樣我就可以說…自己是在發酒瘋了………」
她對自己傻笑起來,卻很明白自己的瘋病是三個月前就染上了,自從她喊出那一聲「大哥」起,她就一直沒有好過。
雨水撫慰著她,像要洗刷掉討厭的記憶,留下一些最純粹的。
她往前走進—一條小巷,不小心跌了一跤,整個人坐在地上,泥水濺濕了一身。
「哈……這下真的變成灰姑娘了…」她掩住臉,笑著哭了起來。
白色的洋裝染上了污水,就像一個彩色的夢,變灰了。
然後,她昂起臉來,任滿天的雨落下,感覺眼淚從熱燙變為冰冷,心口也從高溫降到零度,這,就是所謂的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