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強僵硬站著,安靜了好一會兒,「是嗎?」
既然她都說喜歡對方了,既然她從來沒說過一句喜歡他,那麼事情就應該是這樣了,就應該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他很有學問、很有思想,又是堂堂的一位教授,我相信他不會玩弄我的感情。」
「那……那就好。」他沒有立場多說什麼了,對方是大學教授,比起他這個楞小子不知強了多少倍,他憑什麼懷疑人家、批評人家?
「好了,很晚了,你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我……」他無話可說了,卻仍站在那兒,一雙孩子般的雙眼凝視著她,像是迷路了、走散了,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還有,下次別在這裡等我,我不喜歡這樣。」
「對不起……」他錯了,他把一切都弄錯了。
「那麼……再見。」雨虹不忍多看他的表情,她轉身跑上樓,連回頭都不敢,甚至忘了問他怎麼會突然來找她?
何家強望著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樓梯轉角處,彷彿在躲避一個噩夢。
「砰!」他手中的東西掉了下來,今天是他二十五歲的生日,他帶來她喜歡的起司蛋糕想和她共度。
不過,看起來,她已經找到自己的伴了。
***
雨虹和蕭博文的進展很快,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兩人已經像換過了心一樣,你心為我心,我心為你心。
常常是他說了半句話,她就接了下半句,然後兩人一起笑起來。
他們約會的地方很特別,通常都是圖書館和研究室,再不然就是博物館和美術館。
每次談到彼此喜歡的作家、畫家、藝術家,兩人就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接著突然大叫或大笑。
「噢!雨虹,我怎麼會到現在才碰見你?」他摸著她的長髮歎息。
「博文,別貪心,我們可不是七老八十才遇見呢!」她微笑道。
然後,他們的唇越來越近,開啟了彼此第一個吻。
雨虹的觀念還是沒有改變,她要等到新婚那天才和他有親密關係,而他似乎也不急,總說:「等你先畢業吧!」
是的,快畢業吧、快快畢業吧!他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畢竟,在學校裡,教授和學生還是不適合太過於公開。
五月份,雨虹的論文通過筆試、口試,蕭博文就是主考官之一,但他們都偽裝得很好,沒有人發現他們兩人的眉目傳情。
接著,就是六月份畢業的季節了。
何振輝和楊淑芳喜孜孜地來參加典禮,何家強拿著特地買的單眼相機,閃光燈亮了又亮,不斷捕捉雨虹嬌俏的風采。
穿著碩士服的雨虹是得意的、開心的,她以第一名畢業,又被內定為中文系講師,教她怎能不笑得燦爛?
「雨虹今天好漂亮喔!」楊淑芳送上一束粉紅玫瑰。
「謝謝何媽媽!」雨虹在楊淑芳臉上輕吻一下。
何振輝滿手抱著獎品和獎狀,「哇!我們又有得炫耀了。」
雨虹噗哧一笑,「這可都是為了何爸爸呢!讓那些叔叔、伯伯對你羨慕一番。」
何家兩老給哄停開心極了,對於這親如女兒的雨虹,是驕傲、高興得不得了。
這時,蕭博文穿著一身西裝,從另一頭走來,「雨虹,恭喜你畢業了。」
「謝謝教授!」雨虹甜笑著,「我幫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繫上的蕭博文教授,這兩位是我的何爸爸、何媽媽,哦!還有阿強,他們都像我的家人一樣。」
「你們好,幸會。」蕭博文一一向他們點頭致意。
「你是雨虹的教授啊?多謝你的照顧!」
「好年輕的教授,真了不起!」
何振輝和楊淑芳熱絡的打著招呼,都以為蕭博文是雨虹的恩師,一再說了又謝。
何家強是唯一知情的人,臉色沉重地站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瞪住蕭博文。
寒暄過後,雨虹開口對何家兩者說:「我和教授有些事要談,我晚上會過去吃飯,你們先回家休息好不好?」
何振輝點點頭,「你和教授有正事要辦,比較要緊,我們先回家休息了,這太陽還真大呢!曬得我頭都昏了。」
楊淑芳則說:「晚上我會做你愛吃的菜,記得早點過來喔!」
「我知道了!何爸爸再見、何媽媽再見、阿強再見!」
何振輝和楊淑芳轉身離開,何家強也跟在後面,卻一再回頭注視,想仔細看清楚蕭博文的模樣!
因為……他相信自己曾看過這個男人──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
***
七月一日,開始放暑假了,雨虹的講師聘約要從八月一日開始,因此,她也有一個月的假期。
這個週末,她回到何家小住,讓自己徹底的放鬆,從學生時代到現在,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兢兢業業的,能如此休閒還是第一遭呢!
「叩叩!」有人在敲它的房門。
雨虹正躺在床邊聽音樂,還以為是楊淑芳要端水果進來,「請進。」
端來的確實是水果,但那人卻是何家強。
「阿強,你來伺候我啊?真不好意思,我這幾天過得像公主一樣。」她坐起身,拉了張椅子讓他坐下。
何家強關上了門,放下水果,卻是一臉沉思。
「怎麼了?你看來怪怪的,有話就說吧!」她甚至不必猜測,在這世界上,若有讓她一看即透的人,那就是何家強。
「那個……那個教授是怎樣的人?你弄清楚了嗎?」他終於問出了口。
「原來你還在擔心這個啊!」她的臉上漾起甜蜜的笑,「放心吧!他是很正派的人,我完全瞭解他的個性,這次我是真的碰到好人了。」
「是嗎?」他的表情越來越沉重。
「你怕我受傷,我自己也怕啊!所以這次我會慢慢來,以後我和他就是同事了,我也會從工作上去認識他,等我一切都確定了再談終身大事,你覺得呢?」她把他當哥哥一樣,毫不保留地談著自己的心事。
「我……只希望你能幸福。」是的,只要她幸福,他就該滿足。
「我就知道阿強對我最好了。」她撒嬌地靠在他肩上。
如此親暱的表示,卻讓他歎氣了,因為,這完全是兄妹式的,而非男女間的。
「最近……我升上工頭,帶著二十幾個工人,到處幫人蓋房子。」
「真的?好棒!」她衷心約為他感到高興。
「上個月,我帶兄弟們去做健康檢查,因為,我們要投保意外險,結果就在台北醫學院裡,我……我看見了那個教授。」
「他也去看病嗎?不會吧?他一向都很健康啊!」雨虹不解的問。
「不是,我看見他往精神病患的部門走,他拿著花束,應該是去探病,後來我問那邊的護士,他們說他……他是去看他太太。」
「太太?」這兩個字在雨虹的腦中晃過,造成了一片空白,讓她一時之間回不了神。
從來沒想過要問他是否已婚?從來都以為這是個多餘的考量,因為,他是那麼風雅、那麼成熟,這種欺騙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但……但這事實又該怎麼解釋?
「雨虹,你還好嗎?」何家強看她臉色蒼白,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你確定……沒弄錯?」她顫抖地問。
何家強實在為難極了,他很想告訴她這是一場誤會,又不願她被蒙在鼓裡,眼看她雙眸中的光彩逐漸黯淡,他卻必須讓她完全失望。
「這是不能開玩笑的,所以我問了好幾個護士,但他們說的都一樣,那個教授的太太已經住院兩年了,聽說……是很難治好的憂鬱症,他每週六早上都會過去探望。」
週六早上……雨虹試著回想,的確,他們的約會從來沒有訂在週六早上,總是要下午兩點才出發。那麼說來,連時間上也是吻合的……
「阿強……這件事先別說出去,讓我……去問個清楚。」
「我知道,我會為你保密的。」他慎重的點頭。
「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現在……就約他出來談談。」
「你可以嗎?你受得了嗎?」想到她可能受的苦,他是百般不忍。
「今天不問,我根本就睡不著……幫幫我,別讓我一整晚都作噩夢。」她拉著他的袖子,神情就像個迷惘的小女孩。
「我都聽你的,我先送你回去,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聯絡,嗯?」他特別交代。
「嗯。」她點點頭,試著擠出微笑,卻是透著哀傷的微笑。
***
時間已經很晚了,但蕭博文接到雨虹的電話,還是匆匆趕了出來,開車到她公寓樓下。
門鈴響起,她收回出神的心思,讓他上樓進門。
「雨虹,怎麼突然想找我?你還是第一次這麼做呢!」蕭博文推推鼻樑上的眼鏡,還是那般溫和地微笑。
雨虹望著他的臉龐,胸口逐漸發熱,她多麼想相信這個男人啊!
「你先進來,我泡了茶。」
「好啊!是香片吧?我聞到了。」蕭博文走進溫馨的小套房,坐在舒適的籐椅上,就像這裡是自己的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