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母親昨天離婚了,怪不得喝了酒,怪不得她眼角有淚,怪不得她半夜回來沒有人送。
藍雨萍對那個繼父沒有一點印象,那男人在藍家來來去去,從來沒有一個讓她有過父親的感覺,而她也早就習慣了。
只是,母親結婚、離婚的消息,總是要等從報紙上看到,或是由別人口中聽到,這……是不是太諷刺了一些?
班導師進來了,大家的議論終於平息,一切也都上了軌道。
但教室中有一顆寂寞的心,卻飛到了窗外遠遠的天空。
午休時間,藍雨萍悄悄地走出教室,仍然到背後許多眼睛看著她,不管她動作輕得像一陣煙,不管她沉默得像一片牆,他們總是強烈注意到她的存在。
這種情況她早已熟悉,但是她想要休息一下,暫停一下,於是,她來到了後門的林蔭道,選了一個最角落的地方,作為她隱身的藏匿處。
她抬頭看濃密的樹葉,透出陽光的閃爍,那就像夜空中的星星,讓她有一種依歸的慰藉,好像有人正提著燈,在為她照明方向,等著她回家。
清風徐徐吹來,彷彿吻著她、抱著她,使她閉上了眼,這一刻她感到幸福,或許是很小很小的幸福,但卻是屬於自己的幸福。
在這寧靜的時刻,一陣腳步聲卻往她而來,她皺著眉頭睜開,看到一群陌生的男生,約有六七個人,學號上繡著三年孝班。
「你就是藍雨萍吧?」帶頭的那個男生問道,他看起來器宇軒昂,但銳利的雙眼裡卻含著無限怨懟,直直瞪視著她。
藍雨萍點了頭,雖然她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她從沒想過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她不會以自己為恥的。
「清楚了!」那個男生冷笑了一下,回頭向其他人說:「看清楚了沒?」
「清楚了!」所有人都大聲應答。
「以後下手可不要搞錯了對象。」帶頭的男生命令道。又轉向藍雨萍說:「你給我等著瞧。」
藍雨萍被當成了攻擊目標,原因不明,但她沒有話說。畢竟,那又怎麼樣呢?知不知道原因都是一樣的,只因為她是藍雨萍,只因為是藍雨萍,這對他們來說就夠了。
那個男生看她一臉無所謂,卻挑起了眉毛,「你好像一點也不好奇?」
藍雨萍幽幽歎了口氣,反正她只有一個人,面對他們的下場,最多只是一死而已,她也不是很想活呀。
那個男生眼裡閃過奇特的光芒,不知在想什麼,沉聲說:「咱們走,這裡不是下手的地方。」
「是!」其他男生都立刻轉身離去。
藍雨萍知道那個帶頭的男生正回頭看著她,對別人的視線她向來很敏銳的,但是她不在乎地閉上眼睛,再度感受陽光和微風的擁抱,沉浸在她小小的世界裡。
如果,下一秒鐘就要讓她死去,那麼,她願意死在陽光的親吻裡,微風的絮語中……
放學的鐘聲響了,二年忠班的學生一哄而散,像趕著去投胎似的。
班導師陳姝婷特地叫藍雨萍留下,開始一連串苦口婆心的勸告:「你今天中午怎麼一出去就沒進來?到下午第三節課才回來,你到底在做什麼呢?才開學第一天你就蹺課,這樣不太好吧。」
藍雨萍低頭看著自己的黑色皮鞋半聲也不吭。
「是不是因為你媽媽的事情?老師在報紙上也看到了,你不要太難過,大人的事小孩子是不會懂的,而且也不用去懂,知道嗎?」
她點了個頭,算是對有點應,其實她對母親離婚的事並不難過,要是她會難過就好了,那至少表示她還是有感覺的。
陳姝婷看她點了頭,就把原因歸咎於此,以愛心的口吻說:「我知道你的家庭比較特別,有個明星媽媽總是會有不同的問題,但是你不要太介意別人的眼光,應該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喔!」
藍雨萍又是點頭,她連謝謝都說不口,事實上,她今天一整天都還沒說過一句話。
陳姝婷離開之後,藍雨萍才慢慢收拾書包,走出空蕩蕩的教室。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學校變得好冷靜,不知道沒有人的學校,是不是也會感到空虛寂寞?
而從她一走出校門,她就發現自己被盯上了,她很清楚的感覺到背後有一道尖銳的視線,普通的路人不會用刀一般的眼神注視她。
她不動聲色的走近路旁汽車後窗的倒影觀看,雖然只有匆匆的一瞥,但她已經認出來了,那是下午帶頭威她的男生,現在正亦步亦趨走在她背後。
他想做什麼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會那麼傻吧?
走到大廈的鐵門前,她終於轉過身來以不解的眼神向他發問。
誰知他竟然拿出了鑰匙,從容地打開鐵門,還回頭跟她說:「你以為只有你能住在這裡嗎?」
藍雨萍微微睜大了眼,她從未在這棟大廈看過他,沒想到他居然也是這裡的住戶。
兩人靜靜地走進大門,並在同一台電梯前停下腳步,他伸手按了電梯鈕,藍雨萍則默默望著大理石地板。走進電梯,他按了十七樓的紅鈕,語帶饑諷地說:「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可以住十七樓的」
藍雨萍更加迷惑了,十七樓只有兩戶她卻記不得有他。
在狹小的空間裡,兩人之間瞬時僵持了起來,彷彿呼吸著同一口空氣的親密感,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曖昧的情愫。
藍雨萍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地上,跟他比起來就像小孩子的腳一樣,唉,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想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哪一天真的被「下手」了都不知道呢!
電梯門終於開了,他用身體壓住自動門,斜看她一眼說:「女士優先。」
藍雨萍搖了搖頭,她沒有興趣碰到他的身體。
「如果你不先走,我就不讓你走了!」他甚至伸出手抵住另一旁的門,這樣她要穿過更會受他挾制。以她平時的作風,她應該會蹲下來,拿出本書來看,和他耗到天荒地老。
但是今天她想早點回家,因為母親可能還宿醉未醒,她得照顧母親,煮一頓好吃的讓母親開心起來。畢竟,第一次離婚的第十次離都是離婚,都是需要人安慰陪伴的。
於是,她勇敢地踏出步伐,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的身體,但是他的手擋在面前,她不得不彎下腰,才能通過這個難關。
一彎腰,她就聽到他倒吸一口氣的聲音,抬頭一看,他眼中浮現出羞澀的慾念。
藍雨萍腦中陡然想起,學校的白襯衫設計得很不妥當,領口開得太低,所以一彎腰就會有春光乍現的可能。
兩人視線交會,都得有點忐忑不安,年輕的身體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只有毫釐不到的距離,連彼此的呼吸和體溫都能感覺到,這讓他們瞬間都變傻了。
藍雨萍咬了咬下唇,趕緊跪出電梯,飛快地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一開門,卻看她那美艷的母親,滿臉的笑容迎向她說:「小萍,你回來啦。」
原本她以為會看到爛醉的母親、哭泣的母親,甚至是摔東西的母親,但卻沒想到藍湘琴興奮地抱住女兒,拍了拍她的肩膀,卻無意的看見後面站著一個男孩。
「咦,這不是小威嗎?你也來啦,真是太好了。」
藍雨萍聽了訝然轉過頭去,看著那個眼裡帶著促狹意味的男孩。
小威?他叫小威?母親為什麼認識他?他的到來是應該的嗎?
「誰來了?」這時屋裡走出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柏弘,是小萍和小威回來了,你說巧不巧?他們居然同一個時間回來呢!」
「那是當然,我不是跟你說過,小威也讀同一所高中,他應該算是小萍的學長啊!」那男人環抱著藍湘琴的肩膀,藍雨萍看在眼裡已經有一點瞭然。
果然,藍湘琴語帶歉意地解釋說:「小萍,對不起,我還來不及告訴你,因為……昨晚回來太晚了嘛!其實……我昨天早止跟程孝棟離婚了,然後下午又跟江柏弘訂婚,所以……所以今天我們就在一起了。」藍湘琴面對女兒清靈的大眼,顯得有些害羞和不知所措,她有點擔心女兒會責怪她,因為她似乎又衝動行事了。
但是,藍雨萍只輕輕點個頭,她還不知該對此種狀況有什麼反應。
「小萍,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江柏弘露出親切的微笑說:「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做江柏弘,是你媽現在拍戲的導演,這位是我兒子江振威,以後他就是你的哥哥了,他和你讀同一所高中,說不定你們早就認識了呢!」
藍雨萍聽了這番話,開始陷入一種作夢的昏眩感,因為這一切實在都太荒謬了!
「小萍,快叫爸爸,還有哥哥!」藍湘琴興奮地說。
爸爸?哥哥?望著這一對神似的父子……江柏弘的眼神慈祥親切,江振威的目光卻銳利無比,藍雨萍根本一點聲音也發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