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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決明

  離開夢境的最後,他聽到「他」的回答。

  懂我失去她的椎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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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只懂,甚至於感同身受!

  他如願離開了夢境,是在一波波越來越劇烈的心痛中驚醒,試圖大口灌進新鮮空氣,心臟像無法承受任何細微的牽動。

  他沒有辦法呼吸,心--好像疼得要炸開來似的。

  五指深深抓陷入胸口,擰捏的皮肉之痛壓不過心底深處湧上的可怕痛楚。這是屬於「他」無法說出口的感受嗎?積壓千年的痛心疾首竟是這般鷙猛!

  「天……」他咬緊牙關,嘗到口腔內瀰漫的血腥味。

  什麼叫「痛得要死」?就是他現在活生生的寫照!

  泛白的指節扭扣在被單上,煎熬著他的知覺,汗水淋漓的黑髮貼在他臉頰上,張著嘴卻獲取不了肺部急需的氧氣,取而代之是一聲聲痛楚到極致時肉體無法承受的呻吟。

  難以抵抗的痛不是來自於他的肉體,是「他」強烈遺憾及自我厭惡,排山倒海而來,卻又不肯輕易放他墜入昏迷解脫的黑暗中。

  好病!這是「他」的怨懟……

  好痛!這是「他」忍隱在心中,千年不散的自責……

  當年的「他」也是這樣心如刀割——不,這樣血淋淋的痛已經不足以用刀割來形容。稍稍遠離的劇痛,使他得以短促輕淺的喘息,用力過度的肌肉仍然緊繃,等待下一波更強烈的疼痛來臨。

  應巳龍自嘲一笑,胸口早被自己的右手抓出一條條慘不忍睹的紅痕及血跡。

  「你果然是個對自己殘忍的男人……而我,活該倒楣成為你的轉世……」

  呼吸一窒,胸膛的痛像是贊同他所說的話一般,痛楚加倍。凌亂的被單再添一道裂痕。

  「唔……」咬疼的牙齦再次收緊,迸出低咆,抗拒永無止盡的折磨,讓他以為自己就要在這樣的折磨中粉身碎骨。

  他強撐起上半身,四肢百骸卻顫抖得不能自已。淚眼間——因為心臟絞碎之痛所帶來的淚水,他瞥見床頭的手機,勉強鬆開緊握成拳的手,按下重複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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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寂的凌晨時分,輕快的流行歌曲鈴音在燈光昏黃的臥室裡響起,被褥下的身影蜷成蝦球狀,翻有繼續熟睡。

  「蘊蘊,你的手機。」被手機鈴響吵醒的簡品惇拉開悶住嬌小身軀的被單,輕輕搖動睡得不省人事的簡品蘊。

  「不要理它啦……凌晨打過來的電話一定是打錯的……」她半睜惺忪睡眼,嘟囔道,拉回棉被蓋住臉蛋。

  「未接電話二十通。蘊蘊,這傢伙還會再打來——」簡品惇話還沒完,手機鈴聲又響。果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

  簡品蘊無奈起身,接過簡品惇遞上的手機,口氣沖得很:「喂!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凌晨幾點呀?你……唔?」她原想一吐被吵醒的「起床氣」,卻聽到對方濃重的喘息聲聽不出是痛苦還是歡愉。

  色情騷擾電話!簡品蘊腦中瞬時閃過這名稱。

  對方該不會下一句就問她性騷擾的基本問題:「小姐,你的內褲是什麼顏色?」

  簡品蘊不敢多聽一秒,切斷手機。「哥,好像是變態打來的耶,他一直在喘氣、呻吟……」好恐怖,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電話」強暴……

  「是嗎?我看有沒有顯示號碼?」三兩下的按鍵操作,綠光螢幕顯示騷擾者大名,簡品惇緩道:「是應巳龍。」他將手機螢幕轉向她,「前二十通也是他。」

  「應家哥哥?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她才不相信自己的親親男朋友是這種半夜不睡覺專打騷擾變態電話的人呢。

  可是手機上又清清楚楚顯示屬於應巳龍的姓名和手機號碼……倏然再響的手機結結實實嚇到她,她仔細一看,又是應巳龍打來的。

  「喂?應家哥哥?」她接起手機,對方仍是呻吟但仔細一聽可以聽到交雜在氣音中屬於她的名字。她急嚷:「你怎麼了?說話呀!你是不是沒辦法說話?沒關係,慢慢來,你用呼吸來回答我的問句,好好好,你別急,你人不舒服?你、你你這樣可呼咿喔,我怎麼知道你在說什麼——」

  焦急的簡品蘊還來不及破解應巳龍高深的啞謎,手機已先一步讓簡品惇拎走。

  對方已經沒辦法說話了,哪有人還用這種問話方式?

  「我是簡品惇,你現在人在家裡?是的話就出聲;不是就閉嘴。」他下達指揮問句,得到應巳龍肯定的呻吟,隨即轉向妹妹問道:「你知道他家住哪嗎?」

  簡品蘊急忙點頭。

  「好,我和蘊蘊現在立刻趕到你的住處,你有辦法來開門嗎?有的話就出聲,沒有就閉嘴。」他從應巳龍的聲音判斷,這男人恐怕是心臟病發作。

  一陣靜默。

  「糟糕,凌晨上哪去找開鎖的店家?!」

  「我知道應家哥哥把備分鑰匙藏在哪裡!」簡品蘊搶先道,上回應巳龍開玩笑時提過一次。

  「好,去換衣服。我們馬上出發。」

  「哥,手機,我要跟應家哥哥講幾句話。」

  簡品惇將手機還給她,她小聲安撫道:「應家哥哥,我們馬上就到,你別怕,乖乖等我。」

  許久,耳畔才傳來模糊又釋然的輕聲回應——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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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是心電圖,我們甚至為應先生做了胸部X光檢查、超音波檢查、血液、尿液,只除了子宮頸抹片沒辦法幫上忙而作罷,結論是……」白袍醫生清清喉頭,「應先生一切正常,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除了他胸口的抓痕皮肉傷。當然,我們細心地為他上過藥,所以他可以出院了。」他這輩子頭一回看到有人因為抓傷而半夜掛急診送醫。

  「可是我們到他家時,他痛得在床上打滾,一句話也沒辦法說,會不會是什麼醫學上還沒發現的心臟疾病?」簡品蘊仍不敢相信前一秒痛苦得像要斷氣的應巳龍竟然只得到「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的診斷。

  「我想恐怕找不到你所謂還沒發現的心臟疾病。」又不是病毒,還每年更新。白袍醫生推推鏡框,「不過他的精神很緊繃,或許是生活壓力太大,這是現代人的文明病,最好能讓他靜養幾天。」

  「他醒了嗎?我們可以去看他了嗎?」

  「不清楚,可以。」白袍醫生風趣地笑了笑,盡職地分別回答她的兩個問題,示意兩人去看看受了皮肉傷的應巳龍。

  「你進去看他,我打電話聯絡他大哥。」簡品惇拍拍折騰大半夜又提心吊膽了四十八小時的寶貝妹妹肩膀。

  「你怎麼會知道應家哥哥的哥哥……」

  「你忘了我和應滕德是舊識?快進去吧。」簡品惇揮手催促妹妹踏進病房。

  她點點頭,小心翼翼打開房門,又靜悄悄掩上。

  簡品惇離開病房走道,在樓梯間拔下倒背如流的號碼。

  「吵醒你了?」他笑,無視對方冷颼颼的低咒字句,繼續道:「你弟弟打電話來吵我,我只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地吵吵他大哥。怎麼?又搞不定你老婆,喔--這回是第十五次要鬧離婚?恭喜恭喜,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如願

  「幸災樂禍?會嗎?我很誠心誠意,如果小嫂子哪天需要我的幫忙,我很樂意幫她恢復快樂單身貴族及狠狠敲你一筆天價贍養費。「呵呵,逗弄眾人眼中極端變態的應膝德是他最愉悅的享受,而且樂此不疲。

  「對了,差點忘了向你提正事,你弟弟住院,第五個。檢查結果是皮肉傷,卻嚇壞我家寶貝。」

  「喔?沒死就不用來探望他?真無情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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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臉色還是蒼白。

  簡品蘊坐在病床邊,動作謹慎小心地撥開他偏長而微亂的劉海,瞥見他胸口所塗抹的未干乳白藥膏,她小手成扇地搖晃,加速藥膏吸收速度,嘴巴乾脆一併派上用場,半趴在他胸前,又吹又呼。

  「很冷耶,電風扇小姐。」有氣無力的嗓音由她頭頂上方傳來,「而且你的姿勢很曖昧……我不反對你採取主動但我現在恐怕力不從心,思不了淫慾。」

  「應家哥哥!」他醒了!簡品蘊匍匐前行,「你沒事吧?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他說話的力道很輕,短短幾句話已經足夠讓他滿頭大汗。「好像硬生生被人開膛挖心……」

  「你怎麼沒告訴過我,你有先天性心臟病?」她抹去他額上的汗珠。

  「誰說我有心臟病?」

  「可是你……呀,對不起!」發覺她的手不小心壓到佈滿傷痕的胸口,她急忙要收回,卻讓應巳龍扣住,力道雖輕但很堅持,重新壓回原位。

  「你胸口的藥會被我抹得一乾二淨啦……」她不敢用力掙扎。

  「放在這裡很舒服,感覺不到痛。」

  「你沒有病,為什麼會痛成這樣?」害她一踏進他家門,差點被眼前垂死模樣的他給嚇丟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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