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一嘗。」風裳衣鼓勵道。
紅豆不疑有他,將藥丸放人嘴裡,再三咀嚼。
「沒啥特別好吃呀。」既不甜嘴也不美味,活像在嚼生黃豆仁。
「這又不是甜糖。」風裳衣賞她一個大白眼,「仔細感覺口裡蔓延的味道。」
紅豆豉起雙頰,認真地照風裳衣的話做。
「呀!是酒的味道!」她恍然大悟。
「聰明。」因為白雲不飲酒,舉凡酒類製品,甚至只要沾有酒味的食物,全數忌口。為了「擺平」白雲,他花費心力,尋遍大江南北,研製百草奇花,總算煉出這些小玩意兒——小小一顆,可媲美一壺陳年的瓊花露呢。
「這跟二小叔有啥關聯?」紅豆蠕動雙頰,口中藥丸越是咀嚼,酒味越是濃厚,她猛喝茶,沖掉嘴裡的味道。
「你出閻王門前,炎官應該有交代過不能讓白雲碰酒吧?」
「你怎麼知道?」她訝然道。太厲害了!連小乾爹的叮嚀也一清二楚。
「炎官的性子我比你更熟悉,那頭熊也不會說太多複雜人話的。」風裳衣似褒似貶,他甚至還能想像石炎官在說這句話時的種種神情。
「小乾爹說二小叔的酒量不好,所以不能飲酒。」
「酒量不好?哈哈——笑話!白雲酒量好得沒話說。」只是酒品太差。風裳衣心中暗加一句。他拈著另一顆藥丸,置於紅豆掌心,輕聲誘惑道:「想不想瞧瞧不一樣的『白雲合』?」
「不一樣的白雲合?」紅豆傻傻地重複。風裳衣開心地點點頭,臉上因惡作劇而更顯明亮光彩。
「想辦法讓白雲吃下這翠綠藥丸,包管讓你大開眼界。」
他太好奇了!疼愛紅豆的白雲喝了酒之後,會不會酒後失態地痛扁她一頓,就如同上回對待他的方式一樣?驀然,一道斥責的嗓音由他心底竄出——紅豆與你無冤無仇,她恐怕連白雲的一根手指也挨不住,萬一白雲失手打死她怎麼辦?何況這丫頭尚有更「意外」的未來等待著她,他沒必要落井下石。
「不成!不成!還是別試,後果太嚴重!」他出爾反爾,欲收回紅豆掌心的小藥丸。
「為什麼?」紅豆縮手,不明白風裳衣一會兒賊笑,一會兒又內疚的奇異反應。
「白雲喝醉的時候是很嚇人的!把藥丸還我!」他是為她好耶!這顆小紅豆竟然不領情!
「不還!」紅豆堅持反對。她的好奇心已全數讓風裳衣一席話給勾了出來,怎麼能說還就還?
到底二小叔喝醉之後會產生什麼變化,為何風裳衣和小乾爹每每提起,臉上的神情都帶著一抹——恐懼?
「不還就別怪我動手揍你。」風裳衣齜牙咧嘴地威脅她,掄起拳頭。他雖然不打女人,但嚇人功夫可是一流的。
「呀——二小叔!」紅豆朝他身後輕喚。
風裳衣撇撇嘴,壓根不信她的別腳謊言,「想唬我?門兒都沒有!快把東西還我!」他舉高拳頭。
「她拿了你什麼東西?」白雲合雙手環胸,沉聲問著。
風裳衣猛回過身,不知白雲站在身後多久,更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紅豆?」白雲合不理會風裳衣受驚過度的愣呆樣,轉而問向紅豆。
「沒什麼,是風——」紅豆話還來不及出口,風裳衣大掌準確地蓋上她的菱嘴,擋下所有聲音。
「我和紅豆鬧著玩、鬧著玩的。」他向紅豆拋丟數道暗示的目光,要她趕緊藏匿掌中的翠綠藥丸,紅豆收到訊息,相當合作地以若無其事的態度,將小藥丸收置於腰間。
「別動手動腳。」白雲合冷冷瞧著風裳衣貼在紅豆嘴上的手,彷彿用眼神就能扳斷它。
風裳衣迅速收回手掌,一方面是不希望讓心上人有所誤解;另一方面是這隻手掌若再被扳斷,要接回來可難如登天。
「二小叔,咱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回閻王門嗎?」紅豆詢問,並動手為他盛上滿滿一碗清粥。
「你想回去了?」
紅豆搖頭。「咱們再玩幾天好不好?」她難得能出一趟遠門,這次回閻王門後,不知道還得多久才能再出府呢。
「好,二小叔正巧要拜訪一位友人,晚些時候回府,無妨的。」
「我也要跟。」風裳衣不斷在白雲耳旁嗡嗡叫,像只黏人的蒼蠅,可惜沒人理睬他。
「還有,這趟要給爹爹們買些玩意兒,還有憐我姐、黃魎、青魈、藍魁、牛頭、馬面……」紅豆開始計算這次得採買多少東西回閻王門「孝敬」眾人。
「喂,有沒有聽到呀?我、也、要、跟!」風裳衣鍥而不捨地嚷嚷。
啪答!一盤豆腐乳精準無誤地砸向風裳衣臉上,封住嘈雜的嘴。
第六章
就在紅豆與白雲合停留在汴京的第十日夜晚,被滿滿好奇心壓迫數日的紅豆終於將心底的決定化為實質行動。
「二小叔,紅豆給你送湯來羅——」喳呼聲由遠而近,粉嫩嫩的身影毫不端莊地踹開白雲合房門,笑咪咪地捧著一大盅湯晶走進。
側坐窗欞旁的白雲合放下手中書冊,迎向興致勃勃的紅豆。
「還熱著呢!」她翻開盅蓋,讓裊竄的白色香氣證明她所言不假。
她拉過白雲合,一同坐在桌前。
「這是我花了一下午的成品,二小叔,你快喝喝看。」紅豆催促道,語氣高揚。她眼巴巴地盯著白雲合,賊頭賊腦的模樣讓他暗生疑心。
那是一碗再普通不過的蓮子湯。
白雲合不動聲色地翻攪湯內的材料,並無任何異樣,他小嘗一口,甜而不膩、濃淡適中,堪稱極品。
「不錯。」他中肯地評論,沒想到紅豆的手藝足以媲美宮廷御廚。
紅豆乾笑幾聲。蓮子湯當然好喝呀!那可是她花了一錠碎銀買來的呢。
不一會兒,白雲合賞臉地將蓮子湯喝得碗底朝天。
紅豆眨眨靈目。奇怪,二小叔怎麼沒有任何變化?她明明將風裳衣給她的藥丸搗成粉狀,全數加入那碗特製蓮子湯啦!
該不會是風裳衣唬弄她吧?
「二小叔,喝完這麼好的湯,你……沒有什麼想說的話嗎?」
她當然不能笨得直接問他:你醉了嗎?準備要「酒後吐真言」了嗎?
「你廚藝相當不錯,將來不用擔心你讓大家給休回府裡。」白雲合溫文低笑,以為紅豆是等待他的讚美之詞。
可能一顆藥丸的效用不夠。紅豆沉吟。好吧!再去向風裳衣要一顆。
「二小叔,廚房裡還有,我再端來給你喝。」紅豆一溜煙地飆出房門,快得讓白雲合來不及阻止。
紅豆今兒個怎會如此慇勤?
是突然孝心大發嗎?白雲合搖頭,紅豆小腦袋中壓根沒有「孝順」這兩字的存在空間。
他的視線落在空碗內,殘存的白色細末令他皺起眉心,迅速在腦海中搜尋記憶。
沒錯,他曾經見過也嘗過這玩意兒,是在……
該死!是風裳衣!
× × ×
「快!再給我一顆!」紅豆雙手捧著第二盅由廚房端來的熱湯,一腳踢開風裳衣的房門,將他從暖烘烘的被窩裡挖了出來。
風裳衣奮力睜開惺忪睡眼,口齒不清地問:「一顆什麼?」說完又準備倒頭躺回被窩中,繼續方纔的美夢。
「藥呀!吃了會讓人醉的藥!」她硬生生將快癱回床上的男人再度扯回原位,小手在他身上東滑西溜地翻找藥瓶。
「不是給你了嗎?」他糊里糊塗問。
「一顆不夠啦!二小叔根本沒有反應!」
風裳衣霎時睡意全消,睜大眼愕然道:「你……你真的讓他吃了藥?!」
見紅豆頷首,風裳衣腦筋呈現片刻空白,而後驀然回神驚叫。
「慘了!慘了!我的包袱,我的包袱在哪?快、快!我要逃,對!我要逃……逃到大遼,大遼好,大遼風光秀麗、牛羊成群。三年,噢不!五年後再回來!」他跳下床鋪,手忙腳亂地將衣物全掃人藍色布包內,口中唸唸有詞。
紅豆拉住忙碌的他,「你要逃到哪裡都沒差啦,先把藥給我。」她攤開白嫩小掌,向他索討。
「你瘋啦?!一顆藥丸足以讓白雲毀掉汴京,你還敢向我要第二顆?!」初生之犢不畏虎,她這顆初萌紅豆也欠人教訓是嗎?!
「騙人!二小叔還好好地待在房裡,等我再端一碗蓮子湯給他喝呢。」
「那是藥效還沒發作啊!」天呀!他這次不單單只會讓白雲扭斷一臂,說不定神智不清的白雲會「喀喳」一聲地擰斷他的細嫩頸子!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轟隆巨響打斷兩人的對話。
紅豆與風裳衣同時以緩慢的速度,轉向聲響來源。
灰飛煙滅間,整塊客棧「牆」屍癱倒在地,不斷激起陣陣沙浪。
紅豆被突來的沙塵嗆得淚眼直流,捂著嘴輕咳。
「完了,發作了……」風裳衣直覺陰風刺骨,薄冷汗珠不爭氣地淌流滿。沙塵漸息,灰霧間的人形也越發清晰。
「哇——」風裳衣慘叫一聲,頭也不敢回的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