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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決明

  嘴上說不想,夜裡卻老在空蕩蕩的屋裡醒來,和著滿臉淚珠兒思念關於龍步雲的一切……

  口是心非呵。

  越是想念他,越是要用言語來否定自己的癡傻,否則心底滿滿湧上的那股被捨棄的自怨自艾幾乎要溺斃了她。

  重新騎上牛背,以龜行的緩速,一步一腳印地晃回山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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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捕頭,外頭有幾個男人來報案。」

  小衙役敲門,進到府邸右側的審問室,打斷了龍步雲與泠溱的交談。

  「報案?報什麼案?」詢問的人是泠溱。

  「我去瞧瞧。泠溱,雖然跑了閻王門的大魚們,那群魑魅魍魎身上仍能查出其他有利線索,你留心點,別讓那些搶著邀功的捕頭將他們給屈打至死。」龍步雲將一疊問案的紙狀折妥,上頭的畫押處仍是一片空白,足見閻王門的魑魅魍魎即使遭受嚴刑拷打仍不吐露半個字的硬骨頭。

  「我知道。」

  龍步雲隨著小衙役來到衙門,數名臉上誠惶誠恐的老實獵戶不斷地東張西望,直到見著傳聞中的鐵血神捕時才大鬆口氣的露出笑容。

  「你們要報什麼案?」

  「龍大人,咱們前幾天在山上瞧見這個壞蛋。」年齡最大的獵戶自懷中取出一份緝榜,攤開。

  榜上笑意盈盈的墨繪正是出自於龍步雲的一筆一畫。

  「你們瞧見她了?!」龍步雲雙眼一亮。

  「是呀,那天她還對我們猛笑,一直叫我們喝水——誰知道那水裡是不是有加啥怪藥!萬一我們碰了水,反而失了身,那多划不來。雖然那個女淫魔長得的確很可愛。」最後一句話是年輕獵戶的自言自語。

  龍步雲只急著追問:「你們在哪座山上遇見她?」

  「就在城郊不遠的南霽山。」

  「南霽山?南霽山就是靈山嗎?」難怪他搜了二十來座山名裡有個「靈」字的山頭,仍毫無所獲。

  老獵戶搔搔胡。「靈山是老一輩人在用的稱呼了。龍大人,你最好快些上山抓女淫賊,否則不曉得又有多少無辜男人受害!」

  「這是當然,龍某即刻起程——」起程逮捕那個有膽迷姦他,卻沒種將他的話給聽完的「淫賊」娃娃。「感謝各位相助,官民合作,其力斷金。」

  「龍大人,你太客氣了,這是咱們小百姓該做的。」

  吩咐小衙役送走了獵戶,龍步雲直奔馬廄,發誓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逮住娃娃。

  「踏破鐵鞋無覓處,該送上門的又自個兒送上門來,這回看你還能躲到哪個老鼠洞去縮頭藏尾!」龍步雲漾起一抹笑,扯韁策馬朝城外飛奔。

  另一方面——

  「哈啾!」娃娃揉揉鼻頭。「奇怪,受風寒了嗎?怎麼覺得鼻子好癢?臭阿忠,是不是你在說我壞話?」

  「哞——」阿忠無辜地反駁。

  「諒你也不敢。賞你一顆瓜子。」娃娃伏下趴在牛背上的身子,讓阿忠舔食她掌心的剝殼瓜子,她自個兒則是繼續嗑著小福袋裡的其他瓜子。

  天好藍,雲好白,緩緩移動的牛身起伏穩定的負載著她,像朵輕飄飄的雲。娃娃合上眸子,任阿忠帶她穿梭在林問小路,朝著不特定的目的地散步。

  到底是她在溜牛,還是阿忠在溜她呢?呵呵。

  「阿忠,你有沒有聽過牛郎和織女的故事?」

  「哞……」

  「真是的,虧這還是你某個祖先所跟隨的主子的故事哩。你聽好,嗯哼——」娃娃清清喉頭,開始吟起詩,「『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就是在說一個養牛的男人和一個織布的女人,很相愛很相愛呀,相愛到忘了工作本分,一個忘了放牛,一個忘了織布,所以天帝很生氣,就將他們分開,每一年才准許他們相逢一次。」

  「哞……」

  「可是你知道嗎?當你愛上一個將公差看得很重的人,也沒有好結果,我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慘例,下場比牛郎織女還可憐,他們一年能相見一回,我這個放牛的娃娃恐怕永遠也看不到那個『賣身』給衙門的龍老大,唉……」淒淒慘慘慼慼呀,她已經嘗到深宮怨婦的滋味了。「所以這個故事帶給我們的啟發就是——牛郎織女真幸福。」

  如果牛郎也像龍步雲一樣是個工作狂,那麼七夕的傳說也就變得下動人了。

  將滿掌的瓜子殼拋向天際,又全數砸回自己的花顏上,像落了一場瓜子雨。

  「哞——」亂丟垃圾!

  娃娃回它數聲輕笑,又賞了阿忠好些顆甘草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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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途數量驚人的瓜子殼,讓龍步雲確定他要逮捕的笨娃娃就近在咫尺。

  因為全中原再也找不著比她更愛嗑瓜子的傢伙。

  「若不是對你的個性瞭若指掌,我會以為你離開我之後仍過得幸福快樂,如此一來我的辛苦追尋倒顯得分文不值,這會讓我更想狠狠地『伺候』你的小小尊臀一頓。」龍步雲笑道,夾緊馬腹,飛躍的蹄速不曾稍減。

  終於——

  他看到了那道背影。

  第九章

  那道背影,悠悠哉哉的,無論是老牛或是它背上的俏麗身影。雪白的柔荑三不五時朝身後拋出瓜子殼,偶爾與老牛來個短短交談——當然一切都是俏佳人的自言自語。

  驀然,牛背上的俏娃背脊一僵——因為身後雖輕巧但仍步步逼近的馬蹄聲,及……青青草原的馨香!

  唰地回過頭,娃娃對上龍步雲飽含笑意的臉孔。

  她若有絲毫反省或思念的表現,待會兒所要面對的懲罰將會輕鬆度過。龍步雲在心底暗忖。

  娃娃倒抽了口涼氣。下一瞬,毫不遲疑地駕著老牛開始向前狂奔!

  「阿忠!快!快跑——」她急急命令道。

  「哞!」阿忠領命。

  龍步雲先是一怔,爾後緩緩瞇起眸子。

  竟然還有種跑?!好,夠膽量!

  跟他玩起官兵抓強盜的戲碼?他奉陪!

  緊繃的手臂扯動馬韁,駿馬輕鬆數步便與娃娃所騎的老牛並駕齊驅。

  「被、被追上了!阿忠——使出你吃奶的力量!別被他的馬給看扁了!」

  龍步雲胯下的馬匹由鼻間噴出類似嗤笑的鼻息,彷彿在嘲諷著娃娃的話。

  一馬一牛在山路間競賽,肥短牛腿略遜一籌。

  「我給你兩條路走,一是乖乖下牛受縛,二是等著我將你揪下來。」龍步雲的聲音近到像是貼在她耳邊說出來的。

  「這兩條路有啥不同?」

  「結局相同,差別只在過程,一個是你出力,一個是我出力,你覺得哪種比較不會過於粗暴,自己衡量。」其餘未出口的恫喝全憑她自個兒去猜想。

  娃娃急了。「我又沒有犯錯!你怎麼可以挾怨報復?!」

  「姦淫衙門捕頭在先,畏罪潛逃在後,抗命拒捕為三,你還敢說自己沒犯錯?!」龍步雲話鋒一轉,「胯下老牛助紂為虐,與主子同罪。」

  「哞哞?!」什麼?!阿忠移動的牛蹄明顯地變慢了。

  「我……我才沒有畏罪潛逃!也沒有抗命拒捕,沒有!」她朝他嚷嚷著。

  「那你是認了第一條罪名?」他欺她不懂人事,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娃娃俏臉紅濫一片。能不認罪嗎?她的確是受了皇甫臭雞蛋的蠱惑而對他下藥,這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污點。

  「你什麼?」

  粉嫩嫩的唇瓣再三蠕動,仍無法為自己多辯一宇。

  「我……我認罪,不過俗話說的好,自首無罪,是不?」她雙眸眼巴巴地瞅著他,急忙補上一句:「所以你不會真將我押進宮牢吧?要關也要關皇甫臭雞蛋,我是聽他的話才學壞的!」順便把罪全推到皇甫身上以逃避責任。

  龍步雲只是笑而不答。皇甫混蛋早在領了賞金之後帶著他的寶貝娘子離了洛陽,繼續遊山玩水。

  眼見林間的簡陋小茅屋就在前方不遠。

  「你就住這?」

  娃娃跳下牛背,任阿忠溜躂到一旁吃草,簡單應給龍步雲一個「嗯」字後拔腿就跑,不敢有絲毫怠慢。

  就在她以為將龍步雲遠遠拋在身後,並使勁關上木門落閂的同時,屋內的桌邊卻坐著龍步雲興味十足的調侃身影,還順手地為自個兒倒了杯茶水解渴。

  娃娃喘著氣,「你……不是應該還在屋外?!」怎麼可能比她還要快?!

  「你在打什麼主意我會不知道?將我關在屋外,不就想多掙些逃命機會。何必這般費功夫,同我說一聲就行了。」龍步雲擺出一副很好商量的笑臉,笑得娃娃心底直發毛。「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還真是毫無說服力。」娃娃輕皺著可愛鼻頭,隨即又小小聲地仿著他的音調。「『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哼哼,你這樣還不叫不通情理嗎?小鼻子小眼睛外加小心眼,我真同情那群與你為敵的小匪類。」

  以上這番小人嘀咕當然只能含在菱嘴裡咀嚼,以免又被龍步雲硬扣了條「羞辱衙門捕頭」的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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