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將她踹下床,那麼……算是允准了她的請求嗎?
甜甜的嫣色粉唇輕掀。
憲牽的著衣聲傳入她渾沌的耳畔。
「你若要下床,替我倒杯水喝可好?」她今天用嘴過度,口乾舌燥的。
又是一陣沉默回答她的撒嬌,只不過這回多了條衾被覆蓋著她裸露在寒溫裡的雪白背脊,接著便是執壺倒水的輕微碰杯聲。
「喝水。」鳳淮又走了回來。
「我沒力氣動了……」她像只雛鳥,軟綿綿地賴在他身上,張著菱嘴央求他哺喂。
「別得寸進尺。」
她恍若未聞地枕賴在他臂彎,並未對他的淡漠口吻提出反駁。
見她又要陷入酣睡,他提醒道:「你不是要喝水?」
「唔……要喝水……」她揉揉眼,卻沒睜開。
左臂上纏了只呼嚕嚕打著盹的鳥娃娃,右手捧著一碗茶,兩相衡量下,他還是決定先解決鳥娃娃的饑「渴」,再將她給塞回床鋪上。
甘甜玉液一碰著她艷紅的唇,她隨即大口大口地呷灌著,好似十數日不曾嚥下一滴茶水般激烈,溫潤自己乾澀難當的喉。
「咕嚕咕嚕嚕——」她一氣呵成。
鳳淮蹙起眉,「喝慢點。」
「呼——喝不下了。」她滿足喟歎,側過螓首選了個最舒服的角度及姿勢,再將自己塞進鳳淮的懷抱。
這才真的叫得寸進尺。
「鳳淮,我好愛你……」
即使她睡得甜熟,這句話,卻不曾停止。
將她安置在軟枕上,鳳淮起身離開床沿,不期然卻在鏡前看到一個全然陌生的自己——
白髮依舊,淡眸如昔,但雪白已經不是他身形上唯一的停駐……他的唇,被啃吮得又紅又熱,顎緣以下的頸項已難見到原本的白皙膚色,取而代之的,是槎玉貝齒在上頭放肆凌虐的痕跡,紅中帶紫的艷彩吻痕。
鳳淮撫過頸間擦拭不去的色彩,每一個吮痕都伴隨著她的大膽示愛,落在他的唇間、他的膚上,化為一個個火紅的烙鐵,標下屬於她的印記,即使是現在,頸上吻痕仍炙熱得駭人。
他不敢置信,他竟會容許她這般獨佔及妄為,容許她將他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更不敢置信,這種肌膚相親的柔膩交融,竟也讓他感覺饜足,卻又在饜足之後,更加不饜足,好似心被漸漸餵養長大,以他無法掌握的速度……
難道……這就是卸除白虹劍所帶來的影響?
蝕心之劍,若無蝕心之實,他又為何在卸下劍後,隱約察覺到異樣的情愫充塞在向來寧靜的心湖?她的驗證方式只不過是自摑嘴巴,只不過是讓他更確定了白虹的蝕心之說。
鳳淮牽起自嘲淡弧。他不是早就相當清楚蝕心劍的底細了嗎?怎會在她三言兩語之下產生不該有的好奇心,誤信她所聽來的謠言?甚至是受她的吻所蠱惑,任她擺佈……
也罷,他現在理不清的紆軫思緒,終會在收回白虹劍的同時,消失得難再探詢,毋需他費心思量。
只是……
鳳淮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落回床鋪間,她粉嫣的嬌軀趴臥在軟榻上,圓潤雪肩在衾被下半隱半現,好不撩人,打著輕酣的菱唇染著深紅胭脂色澤……
會淡忘吧?一旦白虹劍回歸他身上,這樣望著她時便覺得安寧的感受,就會被淡忘吧。
他收回目光,走向窗邊,攤掌喚回煙劍。哪怕千里之遙,他與白虹劍皆能人劍相通。
流絲的雲氤在天際徘徊短短片刻,便以破空箭速急急纏回他的臂上。
然而,鳳淮卻在同一瞬間發覺到不對勁之處——
他臂上的白虹劍,沒有任何激烈反應,只是沉沉穩穩地吐納霧霧茫煙……
它,沒有噬情,沒有蝕吸他現下淡起波瀾的心緒?
這是怎麼回事?
劍在,波瀾的心緒也在。
蝕心劍,竟沒有蝕心——
第八章
她想,鳳淮在發呆吧?
雖然他的目光沒有呆滯無神,臉上淡淡的冰霜也沒任何改變,雙臂環胸地靜坐在窗邊,好像在數著天際降下的落雪有幾片似的,動也不動。
還是他在生氣?氣她昨兒個對他上下其手、又親又啃的放浪舉止?
若他真要數落她這項罪名,她是決計不敢狡辯,畢竟昨夜……算是她污了他的清白。
思及此,鴒兒頰畔一片暈紅,回想起那些由她主導的大膽行徑,現下只讓她想挖個地洞將自己深埋進去,永不見天日。
她今世這具身軀雖然未經人事,但包裹在軀殼裡的靈魂卻仍是千年之前的鴒兒,床笫之事對於她自是不陌生,更何況他是她的夫君,自始至終,都是。
慢慢的,鳳淮察覺到她的存在,淡雪的眸瞥向她。
「我可以過去你身邊嗎?」沉默的尷尬中,鴒兒開了口。她不敢期望淡情的鳳淮會在男歡女愛之後擁有什麼劇烈改變。
得到他輕淺頷首的允諾,鴒兒欣喜地定近他。
「早。」她在鳳淮的注視下輕掬起他的容顏,在他泛冰的唇瓣印下淺吻。
鳳淮靜默地承受她的貼近及退離,失落的感覺,湧現。
「你將白虹劍纏回臂上了?」她看著那抹白煙,故意找話題。
「嗯。」他淡淡應聲。
「那有沒有發覺昨兒個……和今天什麼不同?」她小心探問。
鳳淮頓了頓,搖頭,帶著一絲自己也不明瞭的遲疑。
他是發覺了回異之處,卻說不上來,乾脆選擇無語否定。
鴒兒失望地抿抿唇,但仍牽起笑靨,「沒關係,反正你從不將我的話當真……也許,你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我想證明什麼蝕不蝕心之說,只是純粹想佔你便宜罷了……」臭魘魅,騙她!下回再見面,她非得同他算清這筆帳!
「我沒這樣想。」鳳淮阻斷她的自怨自艾,第一次如此不喜歡瞧見她那副分明想掉淚卻又強撐起笑容的模樣。
「那你是怎麼想的?」她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她,又是以什麼心緒靜坐在窗邊,思索著何事何物?
「我並沒有在想任何關於你的事。」
「但你整夜都沒有休憩,難道就只是腦筋一片空白地呆坐在窗欞旁?」
腦筋一片空白?這詞,好貼切。
他不斷不斷忖量著白虹劍的反常——抑或是他的反常,但所得到的結論都是一片空白、無解,整夜整夜反覆著相同且徒勞無功的過程。
鳳淮緩道:「或許。」
發覺他的模樣不對勁,讓鴒兒有些擔心。
「是不是我昨夜累壞你了?」素手探上他的額際,掌心之下的膚溫仍是微微沁冷,她也顧不得自己出口的話語向來該是男人對女人所說的,一心只想傳達她的憂心仲忡,「還是你有哪裡不舒服?」
瞧見他頸上連衣領也遮掩不住的淤紅,她不禁氣惱著自己的粗手粗腳。
「嘖,怎麼會紅成這模樣?我替你上些藥,你會舒服點……」
「我沒事。」他微微掙扎,阻止她觸碰自己身上任何一處肌膚,也阻止從她指尖傳來的溫柔熱度。
「鳳淮,你別羞惱,上些藥,頸間的淤紅會消褪得快些——」她動手開始剝他的白色盤扣。
「不用,這麼些淤紅不痛不癢——」他扯回衣領,再扣妥盤扣,頭一回臉上暈染薄薄淡淡的紅雲,淺得難以清楚瞧明。
「可我會有罪惡感,那些淤紅是我咬出來的。」她再拉開盤扣。
「你只要有所反省便好。」他再扣回盤扣。
「我有反省,真的。」纖指再解開衣結。
他寬宏大量地表示,「我原諒你。」長指撥開她的指,搶回扣衣權。
「讓我補償你,幫你上藥。」她眼中閃動著渴望贖罪的熠熠星芒,「我保證,只上藥,不做任何逾越之事。」
唉。
「好。」他認輸了,只不過是抹個藥,何需如此戒備……
結果,鳳淮踏出錯誤的第一步,接下來連番皆錯。
她又食言了。
藥是抹了沒錯,只可惜附加了更紅艷更新鮮的牙印吮痕當饋禮,範圍也由頸部往鎖骨及下頰延伸。
沒抹藥便罷,一抹反而讓他的情況更慘烈。
言而無信的惡劣鳥類!
鳳淮渾身散發著清香藥味及交雜著屬於她的芬馥氣息,坐在距離鴒兒五步遠的木椅上,冷冷說著:「我不會再相信你任何一句話。」連一個字也不會。
「鳳淮……」她苦著小臉,想上前一步。
哎呀,她又不是故意的,一具甜美誘人的白玉胸膛就裸裎在她眼前,勾引著她拋棄脆弱理性,誘哄著她咬上一口,她真的把持不住嘛……嗚嗚。
「退後。」脫離鳳淮臂上的白虹劍正阻隔在她與他之間,形成屏障。
五步距離,是鳳淮訂下的。
「五步太遠了,三……不,四步好不好?」她討價還價。
「不行。」他不再心軟。
連方才允諾只要抹個藥,都能肆無忌憚地違背諾言,若他再允諾她靠近一步,只怕她就會飛撲到他身上。
「鳳淮……」她可憐兮兮地呼喚。
「別趁機偷使小碎步,退回去。」他即使沒睜眼,仍能清楚聽聞她挪動蓮足的衣裙磨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