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聽過黑絡的『宿命』?」白髮老人突地問。
「宿命?」她眨眼,一臉迷惑。
小粉蝶,如果你是我的「宿命」,那麼,我也甘願了……
一句話猛然跳上心坎,她想起了黑絡曾經在她耳邊這麼說過,聲音很沉卻又很輕,她還沒機會追問,卻被他烙在頸間的吻給弄糊了神智——
「原來黑絡說過這樣的話呵?」白髮老人也在第一時間聽到了,看著駱千蝶爆紅了俏顏,進而雙掌覆在自己的心窩口,不容許他窺聽她心裡的秘密。
「你怎麼偷聽……」她悶悶指控。
「是你自己說給我聽的。」白髮老人佯裝無辜。
「我只是想呀!」她的臉越來越紅。
「用『想』的和用『說』的,對我來說沒什麼差別,呵呵。」他覺得她的反應很好玩,嘟著紅唇在責備他。
他笑著續道:「黑絡應該是個很害怕愛情的人,這是他的宿命。」
「為什麼?」現在挖掘真相比害羞更重要。
「因為蜘蛛。」
「我聽不懂……蜘蛛有什麼宿命?」請原諒她,她是個昆蟲白癡。雖然遇見黑絡之後,她曾試著去圖書館翻閱一些關於蜘蛛的生物資料,可是一看到裡頭全彩外加放大的蜘蛛寫真,她只敢閉起眼睛,直接翻到最終版權頁。要是問她出版社的地址電話,她還背得出來,可是問她蜘蛛習性,她半個字也沒入眼。
她還是怕盡全天下的昆蟲,唯一的例外似乎只有黑絡——至少她現在可以直視黑絡恢復成結網蜘蛛而不再昏倒。
「公蜘蛛交配完,往往會被雌蜘蛛吃掉的宿命。」在一旁叫完外送的丹尼斯說道。他嗑著瓜子,加入閒聊。
「好像有聽過……」
「因為蜘蛛有相互攻擊的本性,所以雌蜘蛛會將眼前的雄蜘蛛視為獵物吃掉。」
「好可怕……」丹尼斯的話直接變成畫面,浮現她眼前。「不過這跟黑絡有什麼關係?」
「他怕被吃掉。」
駱千蝶先是迷惑,似乎覺得這幾句話的邏輯很奇怪。
「那叫他不要愛上雌蜘蛛就好了呀!」不要去招惹體型巨大的雌蜘蛛,就不會成為牡丹花下的一抹死魂。
「笨!重點不是他會不會愛上雌蜘蛛,而是他一直認為,愛情和死亡是畫上等號的。」丹尼斯對於駱千蝶的遲鈍已經很習慣了,乾脆直接給她答案。
駱千蝶楞傻傻地看著丹尼斯,消化著他說的話。
那麼黑絡說的那句——
小粉蝶,如果你是我的「宿命」,那麼,我也甘願了……
是表示他……愛上她了?
她曾經也在心裡這樣小小的自以為是,因為黑絡看著她時,總是那麼認真專注,更曾那麼肯定地用文字說:「小粉蝶是我黑絡的!」讓她不由得受到暗示,雖然心裡也害怕會不會是自己誤解了黑絡的意思——
害怕黑絡只是因為她與他同住一個房間,所以自然跟她熟悉……
害怕黑絡將她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想獨佔她,純粹只因為她是他世界裡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
害怕是她自做多情……
害怕根本就是她……單方面喜歡他。
女人,只要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心裡就不踏實。即使看到了再多足以證明自己對他而言是獨一無二的事,心都是不安的。
原來他那句話,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對他而言,愛情是死亡的代名詞。明明知道這樣,他仍願意愛她,而且更說了他甘願……
「你跟黑絡好像。」白髮老人輕笑道。
「我跟黑絡?」
「都有人告訴你們,再走下去,會是死亡,你們卻都勇往直前——你獨闖研究所,抱著就算被架上實驗台支解成一塊一塊也無所謂的想法,他呢,則是踩進他向來最排斥的宿命裡仍義無反顧……你說,像不像?」
丹尼斯同意白髮老人這個論點,不過他要補充,「像。一樣沒腦的蠢。」
他還跳下繡墩,嘖嘖有聲地打量起她來,想看清楚兩人其他相似的地方。
他正準備繞到她身後,卻被某樣東西卡住了腳步——
明明看不見有任何阻擋物,卻又確實走到某個地方就被擋下來,他伸手在半空中舞動揪捉——
「這是什麼?」
他攤開手掌,發現有段絲線在掌心,駱千蝶也半轉過身,一同看向丹尼斯所指之物。
「蛛絲……黑絡的蛛絲。可能是不小心沾到的。黑絡在我房間結了好多網,時常都會粘到衣服頭髮上……」
「這根本不是沾上。你沒看到彈性這麼好嗎?!」丹尼斯看著一端纏繫在她裙頭腰帶,另一端延伸到屋外,他動手扯一扯——唔,還有韌性,像是勾上大肥魚的釣線,魚兒是駱千蝶,蛛絲是釣絲……
丹尼斯本能地順著絲線尋找——
絲線另端,執竿的釣客正怒氣衝天地光著身子狂奔過來!
第十章
黑絡來了!
沉著臉、默著聲、火紅著眼、抿著唇、燒著滿身無形赤焰殺過來——
「喂,蠢女人,你有沒有跟黑絡說你要上研究所來串門子?」丹尼斯捉回唯一一絲理智,問著駱千蝶。
「我是瞞著他出來的……」駱千蝶頭一次看到黑絡凶狠的模樣,嚇了好大一跳。
「果然……」丹尼斯摀住臉呻吟。
即使倍感無力,他還是準備在第一時間按下手邊緊急按鈕,呼叫研究所的安全人員來拯救他們。
「黑絡,你怎麼會來這——」駱千蝶才想奔到黑駱身邊,但黑絡右拳一收,在他臂膀半舉之時,駱千蝶覺得自己腰際一緊,整個人已經不受控制地狂捲向他——就像打陀螺的倒帶畫面,本該是甩出去的陀螺,此時卻反而回到了玩家手中。
她「滾」回他的臂膀,小腦袋還處於暈眩狀態,眼前又看到一道黑影直直伸向前方,她好不容易克服頭暈眼花,才發現擋在自己眼前的黑影正是黑絡肌理勻稱的臂膀,他的指,正撥弄著指腹間源源不斷的蛛絲,架出一個巨大的蛛網——
「哇——蠢女人,你還不快叫黑絡停手?!」
丹尼斯稚小的身軀抱頭鼠竄,彷彿一隻被蜘蛛糾纏上的獵物,死命想找到生天。可惜一條快又堅韌的線絲破空而來,綁住他的上身,再一扯,他被扯飛起來,直接落入黑絡架好的大蛛網,整具童軀被粘得死緊,再如何掙扎也僅是讓自己更陷牢在絲線與絲線之間。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丹尼斯硬掙得氣喘吁吁,在巨網上像條不斷蠕動的小蟲子。
黑絡原本攤開的五指收攏了四根,只剩食指指向白髮老人。
指節一曲,指尖的絲線猶如有生命的小蛇,直朝白髮老人的脖子收緊,足足繞了十幾圈,只消他再施些力,就能勒斷白髮老人的頸。
白髮老人僅是坐在原地,神情優閒,好似他脖上纏的蛛線不構成任何威脅。
「黑絡,不可以!」
駱千蝶搶在黑絡扯動那條繫住白髮老人頸項的蛛絲之際,整個人撲過去揪住蛛絲,一雙小手牢牢握著。
「你走開,讓我殺了他!」膽敢綁架駱千蝶,簡直是欺人太甚!
「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她氣得朝他的手背用力賞了一掌,清清亮亮地「啪」一聲,但不至於打疼他。「快收回你的蛛絲!」
「他們捉你回來,你還要我跟他們客氣?!」
這種時候還管勞什子的禮義廉恥?!黑絡覺得自己已經夠溫和了,要是他進來時看到的駱千蝶不是像現在毫髮無傷,他才真會讓他們見識什麼叫「沒禮貌」!
「如果不是我有先見之明,在你身上做記號,很可能我就要失去你了!誰知道這群心理變態會對你做什麼?!你還要我懂禮貌?!先跟他們鞠躬問好再開打嗎?!」黑絡火氣還是很旺。
「是我讓丹尼斯帶我回來研究所的!是我要求和他見面的!」
「妳?」火氣瞬間被一桶冰水傾頭灌下,怒焰只剩下最後一抹殘火,全化為錯愕單字。
他可以指天指地痛罵,就是不能罵她。
「是我。」她肯定承認。
黑絡茫然了。「可是……為什麼?你到研究所來,是為了什麼?」
「如果不是為了你,她何必來?」說話的人正是神情輕鬆,輕呷綠茶的白髮老人。「她為了求我放過你,單槍匹馬來的。」
白髮老人的話還在耳裡鬧烘烘的,黑絡只能驚訝地看著駱千蝶,「所以……你今天根本不是和矮個子約會,要見面談清什麼,而是從一開始就是要上研究所?」
如果不是為了你,她何必來?
如果不是為了你……
為了他……
「我是跟矮個子約呀——」她抬頭看向網上的丹尼斯,正準備指明她嘴裡的「矮個子」是那只——
「蠢女人,你有膽將那隻手指指向我,我就弄顆土炸彈把你炸得屍骨不存!」丹尼斯一面蠢動一面嘶吼,小腦袋左右搖晃,但立刻被蛛絲粘上,只能面朝一個方向,再也無法搖頭晃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