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該知道你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但是抓走小粉蝶絕對是你們最大的失策!」
他生氣了!
高大身影轉眼間化為虛影,那條細色銀絲上只剩一隻蜘蛛懸著,它沿著絲往前爬——天底下沒有一處的建築物能抵擋昆蟲的入侵!無論它的監視防範有多嚴,對小昆蟲而言,都是可笑的容易。
黑絡的存在太渺小,渺小到沒有任何一個監視器發現它,它也不打草驚蛇,朝著手足緊緊牽扯的蛛絲延伸的方向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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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千蝶環視著復古風十足的屋子裝潢,原先一路走來的高科技產物造景和這裡天差地別,只是薄薄一扇門之隔,竟然隔出了古今迥異的風格。
小苑園的池邊植滿翠綠的柳樹,池裡有荷,週遭湖石迭迭嶙峋好似一群百態的戲獅,有的在咆哮、有的在慵懶休憩、有的在嬉玩追逐。長廊是由精緻雕畫花窗圈掩起來,古色古香,外頭有石橋,有涼亭……
「丹尼斯先生……」
「做什麼?」走在前頭的丹尼斯回頭。
「在這麼古典的環境裡叫你的名字好奇怪……」她覺得自己好像踩進了哪個古裝劇場景裡。
「這是『他』的個人偏好。這裡算是研究所附設的休息區,不過通常不會有人過來。」他繼續往廊道盡頭走去,駱千蝶跟上來。
「為什麼?」不是休息區嗎?還不能隨便進來噢?
「休息時,你好意思拿一桶炸雞可樂來這裡啃嗎?」
又是一個超詭異的畫面。「呃……好像不太搭。」這裡的環境,一點也容不下太現代的東西,連她身穿正常的服飾跨進來都渾身不自在。
「就是說呀!除非被迫陪『他』泡老人茶,否則我們不會進來,情願在研究所裡翹腳看VCD。這裡別說沒有電視,連電風扇也沒有。」丹尼斯在埋怨。最氣的是下雨天,還不能撐色彩鮮艷的雨傘。要嘛就是紙傘一把,再不就只剩蓑衣可供選擇。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我就到朋友的話劇社去借借看有沒有古裝可穿,不然教黑絡替我做一套……」
「黑絡會做衣服?」他還以為黑絡只會結網捕蚊子。
「會呀!我也很驚訝……其實他真的很厲害,只是他一直沒機會表現……」她失望地低頭看看自己今天穿的那身地攤貨。她可惜的不是衣服的價錢低廉,而是沒能穿出黑絡替她做的衣服,否則她就可以讓丹尼斯也開開眼界。
「他弄了一件好漂亮的衣服,只是動動手,就編出超美麗的圖案。可是他不肯讓我穿出來——應該是說我自己不把話說清楚,所以他才不讓我穿。而他後來繡的那件連身裙,我根本沒勇氣穿。」想到他繡出的那行字,駱千蝶就忍不住想笑又想臉紅。
「我看就算他隨便拿個布袋剪三個洞讓你的頭手能伸出來活動,你都會視為天底下最豪華的禮服吧!」戀愛中的人都很蠢,一塊石頭也視之鑽石。
「那是因為你沒看過他的手藝。下回我穿給你看。」
「下回?」丹尼斯停下腳步,定定看著她,不確定地再問一次,「下回?」
「是呀,我下回穿出來嚇死你!」也讓他好好肯定黑絡的本領。哼哼。
「你下回還願意跟我見面?」
「當然呀。」駱千蝶沒有思考就回答。
丹尼斯一震,發現自己竟然覺得……好高興,連唇角都忍不住上揚,是他花了好多功夫才硬將笑痕給壓下去。
「你以為你能直的進來,直的出去嗎?!說不定你還出不去哩!哪裡來的下回?!」丹尼斯為了掩飾自己的窘紅臉色,快速別過臉,用惡聲惡氣來佯裝自己口氣裡藏不住的笑意。
「我……」
「Denis,這樣嚇人不好吧。」沉沉笑聲自兩人面前掩閉的木門後傳來,聽得出是上了年紀的蒼老男人。「進來吧。」
「是她太蠢,不嚇她對不起自己。」丹尼斯推開木門,沉重的「咿呀」聲讓人直想打哆嗦。
屋裡的擺設和屋外相呼應,也是仿古隔局,字畫、木椅木桌雕柱,一應俱全。
駱千蝶看見有個白髮老人正坐在裡面瞅著她笑。
「我特別挑了最幽靜的地方,你還這麼害怕嗎?」
「對不起……」她沒否認,順著白髮老人所指的座位坐下。
這個老人就是丹尼斯說的變態妄為、草菅人命、喪盡天良、心狠手辣、沒血沒淚、喪心病狂、泯滅人性、心地歹毒的——「決策者」嗎?
從外表看來,好慈祥……
「原來Denis是這樣跟你描述我的?喪盡天良?心狠手辣?心地歹毒?呵呵……也難怪你會這麼怕我。」白髮老人賞了丹尼斯一記白眼,眼中倒是沒有任何責備,因為他也贊同丹尼斯的描述。
「糟了,忘記先跟駱千蝶說黑爺的讀心能力——」丹尼斯一臉「慘了」的瞠目低語。現在補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喂,我跟你說,心裡不要隨便想些有的沒的,黑爺他會——」話才到了嘴,立刻被白髮老人攤掌阻止。
「噓。」白髮老人抵住自己的唇,要他噤聲。
丹尼斯只能恨恨嚥下所有的話,可是該警告的還是要警告,畢竟是攸關於他。「你心裡愛想什麼都好,就是不准把我扯進去!」他壓低聲音,在駱千蝶耳邊警告。
「我什麼都沒做呀……」駱千蝶被罵得好無辜,還沒弄懂丹尼斯說的是什麼意思。
「腦子裡給我放乾淨點!」威脅完,丹尼斯自行找了張繡墩坐下。
「Denis說話直接點,別介意。」雖然白髮老人已經「聽」到她一點也不介意,仍是客套說道。
「我不會,我已經領教過了。」駱千蝶回道,黑黝黝的眸先是覷向白髮老人,發現他也在看她,下意識避開了他鷹般的目光,但隨即又想到她來這裡的目的,只得努力先打破沉默。
「呃……我今天來的目的——」駱千蝶像猛然想到什麼,馬上從椅子上跳起來,認認真真地朝白髮老人深深一鞠躬。
差點忘了該有的禮貌……
「你不用這麼客氣,坐。對了,你們吃飯了嗎?要不要叫pizza來吃?」
「啊?在這裡吃pizza……會不會太奇怪了?」這個地點看起來只適合吃清粥小菜或是滿漢全席那類中式食物。
「你不喜歡吃pizza嗎?」白髮老人眼旁的笑紋加深加濃。
「喜歡呀!可是……」好像會褻瀆了這古味十足的雅境。
「不會不合適,這個地方本來就是讓大家坐下來用餐的,哪有規定只能吃中式食物,西式食物就不能用?」傻女孩!「Denis,去打電話請人外送。你喜歡喝什麼?奶茶好嗎?」
駱千蝶點頭,看著白髮老人交代丹尼斯再加上這項飲料。
她在思索著如何開口。他看來很和善,半點也不像丹尼斯說的恐怖,也不像動不動就準備把人剖開來研究的怪博士,倒像個鄰家老爺爺。
或許,她開口要求的事情,他會願意網開一面……
「我——」她才起了個頭。
「我知道你今天來的目的,你不用說了。」
以為白髮老人是直言拒絕聽她的求情,駱千蝶心一慌,急道:「您別這樣!我知道我的要求是比較過分,可是也請您先聽我說完,再決定要趕我走還是怎樣——」
「我『聽』得夠多了,多到可以完全理解你要說什麼。」打從她一進屋子,他幾乎就將她的心思給聽得一乾二淨;言語對他來說,是多餘的。他不是不讓她開口說話,而是沒必要。
「我什麼都還沒說呀!」她急得像要哭了,「我是為黑絡來的……也許丹尼斯先生跟您提過了,黑絡現在住在我家,我知道他是你們研究所的『白老鼠』,對於你們有非常重要的價值,所以我不敢奢求您會很乾脆地答應我的請求,可是拜託您能考慮一下,不要讓黑絡回來這裡,不要讓他只能成為一個實驗品,這不是他該有的唯一選擇……」
「再加一份義大利面好不好?」白髮老人笑意盈盈地問,與她的話題天差地別。
「呃……好呀。」思緒被打斷,害她只是傻愕地頷首,猛一怔忡,再回神,發覺自己被扯開了話,又匆忙回到重點,「所以……所以可不可以請您高抬貴手,黑絡他——」
「Denis,兩份海鮮pizza——還是你要換成玉米蔬菜?要?好,一份海鮮,一份玉米蔬菜,另外三份義大利面……我看再加個玉米濃湯好了。」白髮老人偏過頭和丹尼斯討論菜單,好似完全沒將駱千蝶的話聽進耳朵裡,放任她唱獨腳戲。
「好。」丹尼斯掏出手機,去料理大伙的民生問題。
「呃……」好像可以繼續發表她的請求了,駱千蝶笨拙地想插話——她向來只有被插話的份,要抓對時機高談闊論對她而言是很高難度的。「如果您能放過黑絡,不再派人來抓他,我會很感激您,他也會很感激您,我們都會很感激您……」原本擬了兩天,準備用來說服「決策者」的草稿,她也背誦了好多回,可是一到戰場,她的腦子根本記不起來哪些條理,她列好的起承轉合、章節段落,現在全部糊成一團,她只能想到什麼詞就捉什麼詞來用,哪管得著哪幾句話反覆再反覆,她仍堅持要把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