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熙……媽上去報警……」
「千萬不要!」這種研究所的存在十成和國家機密相關,報了警有什麼用,還不是會有更高階的主管出來消除這種事的紀錄,再說,要是將事情弄大,黑澔的身份勢必曝光。「你上去之後……就盛碗飯去吃鹵白菜,記得留一些給我。」她想,打完架應該會很餓。
沈母愣了愣,在沈寧熙的目光指示下,只能點點頭,聽從女兒的安排。
等沈母跑遠,沈寧熙纔轉回頭,和研究所人員面對面。
「小姐,這件事與你無關,我們是合法來帶人。」為首的男人口氣並不粗魯無禮,一派學者氣質。
「私闖民宅叫合法?」她冷嗤。那搶銀行不就是無罪了。
為首的男人對於這個問題保持緘默,明顯知道在這點上他們站不住腳。
「你知道你私藏的人是我們研究所的資產,若不歸還,你同樣會有麻煩。」這是威脅。
「那麼請你拿出證明黑澔是『資產』的所有權狀,要是隨口說說就算數,那我也可以說黑澔是我的資產,你們憑什麼來爭?」熱身運動做夠了,沈寧熙停下甩動掃把的竹竿,擺出劍道的防備姿勢。
研究所人員個個嚴陣以待,可惜他們身上除了麻醉槍之外,沒有任何的攻擊性武器。
「小姐,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們還是試圖說理。
「我是小人。」她無所謂地一聳肩,並且神速揮出第一擊,毫無預警。
啪!
響亮的慘叫聲來自於被竹竿掃中的頭號犧牲者。
研究所人員一看就知道不是練家子,沒學過任何防身術或武術,見沈寧熙不分青紅皂白地舞棍相向,只能抱頭鼠竄。
沈寧熙可不懂什麼叫手下留情,光瞧見黑澔帶血的腿傷,她就忍下住想替他出口氣,再加上先前黑澔在研究所所受的「招待」,她要一條一條還給他們,報報「老鼠冤」。
啪!啪!啪!
雖然離開劍道社多年,她的劍技稍稍退步,但絕對不阻礙她打起人來的利落和力道。
「你——」
為首男人咬牙舉起麻醉槍,二話不說朝沈寧熙開了一槍。
沈寧熙手裡的劍道竹竿立刻由正握改成側握,身體轉個方向,擺好姿勢,用力揮棒出去——
全壘打?不,是觸身球,「打擊手」三分故意加七分惡意地將那劑充當壘球的麻醉劑給打向「投手」腰腹,犯規犯規,不過現在沒有裁判,一切以違規為目的。
掛在沈寧熙口袋邊緣的黑澔沒辦法發問,只能瞇著睡眼覷她。
她明白他的疑問,開口解釋:「我以前是壘球隊的——」
他知道他知道,後來還是因為個性太陰沈而被隊友排擠纔退出壘球隊,對吧。
黑澔帶著笑,明白沈寧熙可以應付一切,甚至綽綽有餘,他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任自己滑入她的口袋內側,讓屬於她身上清新的淡香將他整個包覆住,麻醉作用經過五分鐘,完全生效。
最後的記憶是他在她胸口蹭了蹭,腦中想著:這個位置真是好呀,有她的馨香也有她的心跳聲,而且……
軟軟綿綿的……
‰ ‰ ‰ ‰ ‰ ‰
黑澔再醒來,發現自己身處在籠罩著黑壓壓闐暗的環境裡,一絲絲腐朽臭味、一絲絲空氣中凝滯的霉味……與他入睡前品嗅著沈寧熙身上的香味不同。
他猛然睜開眼,像是受惡夢驚嚇般地挺直身軀,然而眼前黑暗的一切並未如同惡夢清醒般消失,他仍被這透不過氣的氛圍給豐豐圍繞。
「寧熙!」
在哪?!你在哪裡?!
「寧熙!」
這裡是哪裡引他又在哪裡?!
黑澔橕起身子,麻藥的效力仍殘存在四肢百骸間,讓他的動作下像平時靈活,甚至在他突地站起來時,膝蓋傳來酸軟,使他又半跪了下去,他咬緊牙,在黑暗中摸索著能助他攙扶起身的物品。
「寧熙!」在他睡著後……發生了什麼事嗎?寧熙她……安全嗎?他是不是被抓回了研究所?!若是這樣,那他們有沒有傷害到寧熙,是不是打傷她之後纔將他搶了過來?!「寧——」
「叫什麼叫,我在講電話啦!」
就在黑澔終於搖搖晃晃爬起來,趴在牆邊喘呀喘,正準備第四聲大喚出沈寧熙的芳名,她卻先一步從另處黑暗緩緩走來,一手按掉手中的手機通話鍵,漆黑的屋裡無法瞧清她的表情。
「寧熙!」黑澔跟踉艙艙飛撲過去,用雙臂將她抱得好緊,像是抱住了海中唯一的救命浮木,說什麼也不肯放鬆半分。
「要哭就哭,眼淚鼻涕別朝我衣服上擦,很嗯心的。」沈寧熙匆視自己身軀被他揉得很痛,左手連同她的身體被他抱得死緊,逃過一劫的右手勾在他的頸後,一方面支橕自己失去平衡的重量,一方面安撫著黑澔。
「我纔沒有哭……」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道理,他懂的。
「好好,那你滿臉的汗水別朝我身上擦,男人的汗臭味我一樣敬謝不敏。」反正同樣是鹹鹹的分泌物,只是跑出來的地方下一樣,她可以配合他換個說法。
抽鼻聲很細微,「……這裡是哪?」
「你還沒睡醒嗎?五樓,上回你睡過的,不認得了?」她拍拍他的腦袋。
「五樓?」他眨眨眼,定下心神來,纔慢慢瞧清了黑暗中的景物。
沒錯,是五樓,廢桌椅仍散落在牆邊,大廳一樣空蕩。五樓的鬼小姐也還在陽台反覆她每晚的自殺行徑,在與他目光交集時朝他揮揮手,又繼續往樓下跳。
黑澔將視線定回沈寧熙臉上,「為什麼來五樓?」
「你以為你現在這副模樣,我能帶你回四樓去嗎?」她的手滑過他的裸背,響亮地拍了兩聲,用肉擊聲提醒著他現在的赤裸。
別忘了等在四樓家裡的,還有她媽媽,她該如何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包括那群研究所人員的身份、目的,還有黑澔跳下來之後的去向和死活——雖然媽媽那時是捂著雙眼的,但要說服她還是得編一番說辭吧?她現在又餓又累,沒心思去圓謊,所以乾脆逃避,並且有打算用這種方式矇混過去。
「那研究所的他們……」
「走了。」事實上是用爬的啦。
「那你有沒有受傷?」
「有。」聽見黑澔猛吸口氣,她笑著搶白:「我斷了一根大拇指的指甲。」一因為揮竹竿打得太忘情了。
她纔說完,黑澔已經執起她的手,輕輕含住她的大拇指,舌尖捲過她的指甲。
「不是這一手。」他舔得她直想笑,像在舔棒棒糖一樣,可惜舔錯了手,見他打算用同樣方法對待她另一隻拇指,她輕暍道:「別別別,不需要用口水療傷,斷了指甲又不會痛,況且你腿上的傷我也沒用這招替你『擦藥』。」
這種「擦藥法」只會越擦越心術不正,咦?黑澔的嘴越過了拇指,落在了她的掌心,很快的,又滑到手腕、手臂,逐漸朝上挪動——
真是心術不正。
沈寧熙雖然腦子裡這麼想,還是忍不住微啟雙唇,等待著他的薄唇大駕光臨。
到底……是誰心術不正呢?
她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現在似乎接吻比較重要一點。
他的唇印了上來,先是細啄,她卻不滿意他淺嘗即止,擱在他腦後的小手有了催促的意思。
「寧熙,別怕。」黑澔在笑,稍稍停頓喘息的唇呵出這句話。
誰在怕了?她從頭到尾不是都表現得可圈可點,瞧她一女獨對四男,「英雄救美」下算什麼,「英雌救帥」纔值得豎起大拇指褒揚哩,他是想說「別急」吧?
「不要哭,沒事了。」
是呀,男孩子嘛,遇上這種小事,不要太急著揮灑眼淚,說出去會被人家笑的……等等!剛剛說話的聲音好像不是她的,她一直很忙著在咬他的唇,無法分心去安慰他纔是……
直到黑澔的唇栘到她的頰邊,再回到她唇上時,她嘗到了淚水的鹹味,那是來自於她的眼睛,一點一滴像是沒關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淌落著水珠。
「你好勇敢,真的。」
廢話,她當然知道自己好勇敢,她若下勇敢,怎麼有勇氣叫黑澔從四樓跳下來?要知道,若是她跑得慢些或是目測距離有誤,她所要負擔的結果是害黑澔一命嗚呼,然後她恐怕……會自責到尾隨他而去,反正她原本就沒有太強的求生意志,一個月裡最佳的自殺時間就在於她將房租交給了她的房東——八十一歲的獨居老人之後,只要再多拖過一天,她就會覺得她佔了房東便宜,為了這一日租金,她只好繼續住滿一個月,再等待下個月交完錢後的尋短好日子,雖然打從遇到了黑琺,他打斷了她的大好機會,接下來……她似乎沒將時間花費在尋找自殺勝地,反而努力想扭轉黑澔悲觀的想法,想要他活著多體驗一下世界、想要他珍視自己的生命,什麼傻念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