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生氣。」只是想詛咒自己而已。
「不要睜眼說瞎話了,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覺到你在生氣。」
她悶不吭聲。
他摟著她由床上坐起,再將她整個人擁坐在胸前,下巴輕靠在她肩上廝磨著。
「我好想你。」他感覺懷中的她立刻變得渾身僵硬、緊繃。「我好想你。」他又說了一次,而她的反應是冷漠的撥開他的手,然後轉頭看他。
「不要睜眼說瞎話。」她將他剛剛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送還他。
「你倒是說說看,從哪一點你認為我在睜眼說瞎話?」周巽靜靜地盯著她的雙眼問。
他不疾不徐的語氣顯示現在的他很有耐性,如果她不說的話,他絕對有信心可以陪她耗。葉紫痛恨自己竟然可以從他的語氣猜出他此刻的心情。
「你如果真的想我,這五年來不會沒有隻字片語,不會在出獄後半個月才在街上和我偶然遇見。」她淡然的說,心裡的苦澀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真的想她,至少他該回到他們曾經共同生活的地方走走看看,然後發現她依然住在這裡等他回來,而不是不期然而遇,然後強硬的帶走她,要她帶他回她的住處,狂野的與她做愛,末了才以平淡的語氣蹦出一句,沒想到你仍然住在這裡。
好想她?這世界上大概只有呆子或白癡會相信他的話,而她並不屬於兩者之一。
「我不想綁住你,畢竟你對未來充滿期待,而我卻不知道要在牢裡蹲幾年。」他苦笑的凝視著她。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葉紫輕撇了下唇瓣。
「既然想放我自由,為何又要留錢、留住處給我?你這樣做不是在未雨綢繆,等待挾恩圖報的那天來臨嗎?」
周巽的眉頭攏成小小一座山,他一本正經的說:「我從來不曾這樣想過。」
「是嗎?」
他認真的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讓她誤會他對她的心意。
「那你是怎麼想的?」她想知道他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那封信。
「我並沒有多想,只覺得該這麼做而已。」盡自己的力量保護她,從一開始他的心就是這麼教他做的,所以對於她的事他從未多想過。
只覺得該這麼做?
「就像當初你覺得應該救我,不該讓我淪為妓女或酒家女一樣,一切只是為了你覺得該這麼做而已?」
周巽遲疑的點頭。
「所以同理可證,你說想我也是因為你覺得該這麼說而已,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原來他在信中所說的並不是他的心聲,只是一種不得不說的謊言,可笑的她竟還將那封信當成寶,將撕碎的紙片一片片的黏合,重現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看著凝在她唇邊的嘲弄,周巽的眉頭又皺得更緊了,到底她想否認什麼,她愛他的事實嗎?所以才會想盡辦法曲解他對她的想念。
只是她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根本沒用,以他的個性,一旦認定某件事之後,誰也沒有辦法更改他的決定。而他早已決定要她,從她哭喊著罵他是混蛋的那一刻起。
「既然你如此堅持自己的想法,那就這樣吧。」他突如其來的說。
葉紫懷疑的看著他。
「我挾恩圖報來了,葉子。」
他在她愕然瞠眼間伸手將她圈入懷中,讓她貼緊他的胸膛後,才緩緩地在她耳邊將接續的話說完。
「而我挾恩圖報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擁有你一輩子。」
***合該是她欠他的,所以在享受五年的自由,又回歸到他霸氣掌控的日子之後,她竟絲毫不曾想念自由的滋味,反而覺得有種適得其所的感覺。
是她欠他的吧?如果不是,那麼她一定是瘋了,外加有被虐傾向,要不然不會有這樣怪異的感覺。
婉拒公司排行榜第一名的黃金單身漢邀約,葉紫回到家,面對一室的冷清仍不覺得可惜時,終於忍不住對自己可笑的行為搖頭。
不愛他?
去騙鬼吧!
如果不愛他,又怎會撇開一個前途似錦的黃金單身漢,而選擇跟一個未來動向不明,蹲過苦窯五年,至今還處在假釋期中的男人。
看來她不只是愛他,而是愛慘他了。
葉紫輕聲歎息,不知是為自己逃不過命運的捉弄,或者是為自己選擇的墮落,因為曾經她有得是機會可以將他變成過去,而她卻沒有這樣做,進而導致今天這樣的結果。
但是她捫心自問,後悔了嗎?答案是:沒有。
回到他身邊,再次成為獨屬於他的禁臠,她一點後悔的感覺也沒有。
葉紫丟下皮包,換上家居服,習慣的在解決自己的晚餐前也幫周巽準備一份,即使他不一定回家吃飯。
他們相處的模式一如五年前同居的日子,她不會主動開日詢問他的去向,但他回不回家卻會主動預先告訴她,而今晚他沒說不回家。
一個禮拜他大概有兩到三天不在家裡過夜,她雖從未過問他這幾天都在做什麼,或在哪兒過夜,卻不表示她不關心他。
老實說她真的很好奇,也很擔心他會重操舊業,再次墮入黑道的洪流之中。
但是想一想,現年二十五歲的他應該不至於會像以前那樣血氣方剛,尤其他又親身體驗過牢獄的滋味。
「沒事的。」她將目光移向堆滿書桌的原文書,喃喃地告訴自己。
自他搬進來後,書桌上便不時會有她沒見過也看不懂的原文書出現,那是他的書,因為她不只一次看他投身其中看到忘我。
五年的牢獄之災其實讓他改變許多,成熟穩重不說,至少在閱讀充實自己,以求上進方面,他給她的感覺就是不落人後。
混黑道用不著這麼博學多聞吧?更別提還讀原文書了。
「沒事的。」葉紫再度搖頭堅定自己的心,他絕不可能重蹈覆轍,她應該對他有信心才對。
想通了,心情也就輕快了起來。
她輕哼著小調洗米下鍋,然後從冰箱內拿出昨天下班買的咖哩粉和材料,今晚她打算吃咖哩飯。
馬鈴薯、胡蘿蔔切塊後丟入鍋中,再加洋蔥—攪拌一下即蓋上鍋蓋悶煮。悶煮需要較長的時間,葉紫決定先洗個澡。
換洗衣服剛拿好,房門便被人砰的一聲用力推開。
她反應飛快的拿出預藏在床下的棒球棍轉身,卻被渾身沾滿鮮血的周巽嚇了一大跳。
手中的棒球棍瞬間落地,她衝向他。
「周巽,你……這……」她發現自己顫抖得說不出話。
「我沒事,這血不是我的。」
雙腳一軟,她整個人朝地上跪跌下去,周巽及時出手將她扶住。
「不是你的?」她喃喃自語的問,蒼白的臉依然滿是心有餘悸。
像是為了讓她徹底放心,他扶正她後,直接動手脫掉身上沾血的上衣,讓她看個仔細。
她極認真的將他從身前看到身後,直到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一道泛血的傷口,這才呼了口大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血又是誰的?」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上衣,帶著依然顫抖的聲音問。
聽見她的問題,周巽臉上的表情愀然變色,眼神亦變得陰沉、凌厲而無情,充滿了煞氣。
「大毛。」他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
「大毛?」葉紫喃喃地重複他的話,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稱號。
周巽抿著唇沒再說話。他走向床鋪,疲憊的往床邊一坐,雙手指尖在唇上相觸,做了個三角形的動作後沉默著。
她知道這是他慣有的沉思動作,以往每次見到他這樣,她總會靜靜地做自己的事不去吵他。但是這一次她卻無法如此沉著,因為此時的他,渾身上下充滿令人不寒而慄的狠戾,而這讓她擔心。
「周巽。」她走向他,怯怯的喚了一聲。
他抬頭望向她,冷冽無情的眼神嚇得她差點沒脫口驚叫出聲。
「你沒事吧?」她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
冷冽的目光逐漸斂去,恢復成她所熟悉的深邃瞳眸。
周巽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剛剛被他丟在地板上的血衣。
「幫我洗一洗好嗎?」
葉紫點頭腳步卻沒有移動,她總覺得現在離開他,不一會兒他一定又會恢復到先前令人不寒而慄的樣子,而她不要他變成那樣。
她坐入他身旁的位置,伸手握住他的手。
「你的朋友現在怎麼樣了?人沒事吧?」她關心的問。
「生命已無礙,但人還在加護病房中觀察。」周巽撇了撇唇,好半晌才說。
「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回答,而她只能往最尋常的意外去猜,下意識的排除意外以外的可能。
「是車禍嗎?」
陰鬱的眼神閃過一抹狠絕,周巽垂下眼睫毛輕點了下頭。
這的確是場車禍,但卻不是單純的意外,一旦讓他找出證據,他會讓那混蛋清楚的瞭解什麼叫後悔莫及。
懸在半天高的心終於在看到他點頭後,緩緩地落了地。葉紫本想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怎知爐子上的鍋子恰巧在此時傳出啵啵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