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易!」
「嗯?」一百八十幾公分的高大身材立即乖乖的轉九十度回來,溫和炯炯的視線落向那張美艷臉孔,卻發覺是瑀的眼睛壓根兒沒張開。
說夢話?!
他狐疑地皺了皺眉、聳了聳肩,又要轉身走開——
「臭石易!臭蟑螂!我打死你!」
聞言,石易險險被自己的另一隻腳絆倒,好不容易站穩身子,才哭笑不得的轉回身軀,瞪視躺在床上還閉著眼睛的女人。
沒有動靜,呼吸也依舊沉穩。
天啊!她真的連作夢都在罵他?真恨他恨到想將他大剁八塊的地步啦?
石易忍不住笑,乾脆放下東西,走到大床旁蹲下身來,定定注視那張睡得極沉的睡顏。
不管是瑀做的是什麼夢,罵他也好、扁他也罷,總之能出現在她夢中,就表示她依然把他放在心裡。
沉睡中的是瑀不停的呢喃著夢話,這回舒展的眉頭蹙了起來,纖纖蔥指也握得死緊,暗啞的聲調幾乎成了嗚咽,「爸、媽……」
石易僵住了笑意,知道此刻在是瑀腦海裡播放的,是她怎麼揮也揮不去的夢魘。
「是瑀……」他伸手輕輕撫摸她痛苦蜷縮起來的身軀。
誰能相信婚後的一年來,他常常是這樣半夜驚醒,將睡夢中不停啜泣的妻子擁入懷裡撫慰。
十五歲那年的車禍意外,父母雙亡,是瑀是唯一的存活者,至今仍是她心中不滅的創痛。高高在上、一呼百諾的高氏總裁不過是她對外的面具,只有他才明瞭她的心底有多少恐懼。
恐懼所愛的人會再次消失在她面前,甚至決定不再愛上任何人……
「說愛我!」
「愛你!」
「再一遍。」
「我愛你……石易!」
「嫁給我!」
「什麼?!」她迎合的動作猛地僵住,望見石易忽然拿出的紅寶石戒指,原本被激情渲染的眸神更頓時冷卻下來。
「嫁給我!是瑀!」慾望在她體內爆炸的那一秒,他將戒指套進了她的無名指,卻發覺她渾身僵硬。
「怎麼了?」超乎預料的反應,讓他深切的笑容微微凍住。
是瑀忽地推開他,表情凝重的穿上衣服,然後剝下無名指上的紅寶石,遞到他眼前。
石易的世界彷彿在這一刻結冰。
「什麼意思?」雖然只是短短半年,但他以為他們的愛到了相許一生的程度了,難道不是?
「對不起,我們……根本就不該開始的。」是瑀頭低低的,破碎的聲音劃破了他的心。
「什麼意思?」
「總之……我沒辦法答應你的求婚!」
「總之沒辦法是什麼意思?」他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房間。
她愛他,就連最精明、最挑剔的高老奶奶也喜歡他,他不明白還有什麼能阻隔他們的愛?
「我錯了!」是瑀將頭埋得更低,聲音像在哭泣,「我不該愛你……也不該讓你愛上我!」
「什麼該不該的?」愛情裡根本沒有這個字眼!
「是我的錯!」她終於抬起了頭,用被淚水染紅的眼睛看他,「我發過誓,再也不愛上任何人的!」
「為什麼?」
「因為我愛的人都會離開我!」是瑀哭了出來,「爸爸也是,媽媽也是,奶奶老了也陪不了我多久,以後……你也會是!」
石易呆了呆,半響後,他揚起了嘴角,「你就為了這個理由拒絕我?」
「不准笑!」是瑀啜泣的捶他胸膛,「我是說真的!每個愛我的人最後都會離我而去!是真的!」
「是嗎?」既然只是為了這個理由,那他就放心了。
他笑著將哭成淚人兒的是瑀擁進懷,知道她是被父母雙雙過世的意外嚇壞了,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聽好了!我出生的時候,老媽就拿我的八字去批過,算命的說我除了天生命帶桃花外,還有一點最特別的,就是我的命比別人硬。所以,」他抬起她的小臉,溫柔的拭去淚水,「我絕對不會離開你,一定讓你依靠終生的,相信我。」
「我不是在開玩笑!」是瑀氣急的跺腳,長她八歲的石易在地面前從來就沒正經過,現在也把她的話當笑話。
「我也是認真的。」石易微微一笑,「不信的話,可以試試。」
「試——」看著石易套上衣褲走出房門,她不解的瞠大淚眼,「你想做什麼?」
「做一個不死的男人。」
五秒鐘後,外頭頻頻傳來的喇叭聲和咒罵聲,嚇得是瑀撲向窗口。
卻見大雨傾盆的窗外,石易站在馬路中央笑著朝她揮手。
是瑀嚇傻了,打開窗戶對他尖叫:「別鬧了!石易!快上來!太危險了!」
石易不聽勸,只顧著笑,還對她招手。
當初看一零一次求婚,他還當武田鐵矢是天下少有的神經病,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他可以比武田鐵矢更神經,只因他把是瑀當成了生命中的唯一。
「石易——」眼見一輛疾速駛來的轎車險些撞上他,是瑀心口一窒,毫不遲疑地轉身拔腿往下衝。「過來!」衝下了樓,她在路邊揮手急著要他過來。
石易卻只是笑,沒有其他反應。
是瑀又氣又急,一個咬牙,乾脆自己衝了過去。
雨幕中的石易敞開了手,牢牢的抱住她,她才聽見他樂不可支的笑聲。
她又拉又揪的把他推到路邊的樺樹下,怒不可遏,「你——」
「我跟老天說,這個女人要是衝過來抱住我,就表示她愛我愛得要死,願意嫁我為妻!」
「你——」乍見石易手中忽然高舉的紅寶石戒指,她哽住了嘴裡的埋怨。
「讓老天安排吧!」石易深情的笑,眼底卻儘是嚴肅,「如果這枚戒指用力的往天上拋,最後還是落在你身上,那就表示老天要我們兩個白頭偕老,廝守一生!」
是瑀怔了怔,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見石易伸手用力往上一擲。
兩個人將頭仰得高高的,視線穿過頭上的樺樹叢,被雨打濕的眼睛眨也不敢眨,幾乎是屏息的等待戒指落下。
許久,許久,除了雨水,竟連掉落的枯葉都沒看見一片。
是瑀低下了腦袋,說不出心中那股莫名的失落,一滴眼淚就從眼眶中落下。
好巧不巧,就像她的眼淚一樣,一個小小的撞擊物就在這時墜落在她腦袋上,「咚」的一聲,旋即落在她腳邊的枯葉上。
「啊?!」她瞠大了淚眼,不信的瞪視地上的戒指。
「看來老天已經有了安排。」石易撿起戒指,嚴肅的表情卻掩不住嘴上的笑意。
在是瑀還來不及識破他的詭計前,他立刻俯身一個強吻,奪去了她的呼吸……
回憶溫柔了石易的眼,望著是瑀不再緊蹙的眉宇,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睡夢中的她不自覺的也將他的大手握緊。
他知道如果不是作弊,如果不是用強的,是瑀根本就不會踏入婚姻,也不會成為他的妻子。
而婚後她的恐懼一點兒也沒變,好幾次他在睡夢中發現她偷偷在測他的呼吸,他才明白她心中隱藏的恐懼有多深重,於是他不知不覺就養成了打鼾的習慣,因為只要聽到他不絕的鼾聲,是瑀就能安心入睡。
旁人永遠只看到這個高氏總裁的驕傲和倔強,就像石侃無法瞭解他為什麼單取一瓤飲一樣。這個世上,只有他看得見是瑀的脆弱,也因為她的脆弱,讓他無法不深陷愛她的漩渦裡,相信唯有自己才能帶給她幸福。
「石易……」彷彿和他一樣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夢境,深沉的歎息選出是瑀美麗的嘴角,竟似微微地牽起了笑意。
「我愛你!」石易溫柔地撫摸那張漂亮的笑臉。
好不容易才能與她這麼和平的相處,沒有爭吵和對峙,還能看到是瑀臉上的笑容,現在說什麼他也不走開了。
他要坐在這裡,守著他的妻子和寶寶醒來。
總有一天,他相信他們一定會重回他的身邊。
* * *
高氏大樓前,兩個人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
「你說他們在上面做什麼?」石侃踹著地上的小石子。
「當然是你一口、我一口,很親熱的在互喂對方啦!」要是哪個男人願意這麼跑遍天南地北替她買零嘴,她也會感動得盡釋前嫌的。
「啐!」石侃抬頭望著高聳的大樓,搖了搖頭,「依我看,不到十五分鐘,我大哥就會被轟下來了。」
「所以我們才繼續站在這裡——為了等你大哥?」
「才不是!」石侃言不由衷的冷笑,「我是站在這裡——準備笑話他的!誰教他這麼沒用,為了一個女人拚死拚活的!」
話雖如此,但石侃那張不安的側面,明明述說著他對大哥的支持和同情。
嚼著泡泡糖的舒婕忽然沉默了下來。
和石侃相處得愈久,就愈發現他和她想像中是如此的相似,這個男人表面上淨是嘻嘻哈哈的模樣,實際上,卻是一個極度重情的男人。
口口聲聲說著不在乎,其實比誰都還要在意,石侃就是這樣的男人。
而相處得愈久,也就愈發現這對兄弟的手足之情深切且濃烈,這點,尤其令舒婕不安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