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名豆莞年華,長相七分神似的少女面無表情的站在玄關處,聽著廳外男人與女人的對話。
「文華,巧如好嗎?」女聲猶豫過。
「你又想做什麼?」男聲答。
「我……」
外頭沉寂了一會兒。
「你肚子餓不餓,我煮了你最喜歡吃的倥肉,你……」女聲再次開口,聲音是討好的,但——
「想毒死我嗎?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我沒有,我……文華,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歪曲我的好意呢?」
「好意?你會有什麼好意,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問你自己!」
外頭又沉寂了一會兒,接著便響起哽咽的女聲。
「我很抱歉沒能替你生個兒子,可那也不是我所願意的,我怎麼會知道生從子時會難產,以至於從此不孕。但是文華,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講,我嫁給你這十幾年來,相夫教子,善盡一個做妻子的責任,就連……就連你在外頭養了一個女人,我都沒有干涉你,我到底有哪一點做錯了?
「沒干涉?那你不讓我娶巧如進門算什麼,你讓我的寶貝兒子流落在外又算什麼?」
「你的兒子寶貝,那我們的女兒呢?你可曾有一日善盡過父親的責任,關心過她們?」
「我賺錢供她們吃、住、讀書還不夠嗎?你知道養她們三個賠錢貨浪費我多少錢嗎?干!」
「你講這什麼話?從父、從夫、從子她們哪個不孝順、哪個不成績優異,年年拿獎學金回來?你是她們的父親,養她們、供她們吃住難道不應該嗎?女兒也是你生的,不要因為她們是女孩,將來長大要嫁人,就將她們當外人,別忘了你兒子甚至根本就不姓饒……」
「啪!」廳外倏地響起一個響亮的巴掌聲。
「是,我兒子是不姓饒,但那是誰害的?是你!」
「砰!」突然一聲撞擊從廳外響起,像是整個人被重摔在地上又撞到其他東西的聲音。
「你給我聽好,今天我們就把話說清楚!」男人咬牙迸聲道,「我要娶巧如進門,你要死就去死,這次你做什麼也別想再阻止我,聽清楚了嗎?哼!」
大門刷的一聲打開又砰的一聲關上,然後屋內便開始沉浸在一聲又一聲的哀慟痛哭中。
三個站在玄關的女孩始終面無表情,在男人離去之後,她們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廳中的哭泣聲不再,並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音,這才紛紛地轉身回房,再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假裝認真的坐在書桌前看書或寫功課。
昨晚我又夢到媽媽自殺前一晚的事,每回只要夢到那情境,心情便會不由自主的低沉月餘,不可自拔,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那件事距今不知不覺都已過了十年,一直以為時間可以淡忘一切,但是……唉!
十年了,每回夢一次便忍不住質疑一次,女人為什麼要這麼傻?既然對方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何苦還要癡纏,作踐自己去挽回那徒留痛苦的未來,鬆手不更好?
若是我,一定不會這麼笨。
因為爸媽的關係,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會結婚,和從夫、從子姐妹三人老來伴的過完這一生,可是沒想到我會遇到閻傑,還不可自拔的陷入愛情海裡。
昨天閻傑跟我求婚了,鮮少激動的我竟又哭又笑,差點沒把他給嚇死,由此可知不只他愛慘我,我也是愛慘了他,才會在他開口向我求婚時忍不住喜極而泣。
關於這件喜事,至今我依然不敢跟從夫、從子說,怕的是引起她們的反對。
「婚姻如虎口呀,即使嫌命太長了也用不著選擇這麼一條血淋淋的死路走。」
不用想也知道她們倆絕絕對對會對我這麼說,可是……
唉,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愛情真能讓人心甘情願的做出一堆蠢事。
結婚,真的是作夢也沒想過這兩個字有天會輪到我頭上,不過隨遇而安慣了的我當然不會為不婚而不婚,所以結吧,反正……賭賭著嘍,大不了離婚而已嘛。
沒什麼大不了的。
從父八月九日 九月十日,天氣悶熱,天空佈滿灰色的雲,重重地壓在頭頂上,令人眉頭禁不住糾結了起來。
饒從父從人滿為患的公車上擠下來,雖然用力地呼了一口氣,心頭卻依然鬆懈不下來,一如陰鬱的天空般沉重得令人幾乎要窒息。
要命,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認了。
用力地歎氣再呼氣,她抬起頭來走進六年來穿梭不斷的大門,在警衛先生道早。
安的微笑中走進電梯,並伸手按下最高層樓的按鍵,電梯隨即迅速地向上攀升。
「早安,饒秘書。」
「早。」
「饒秘書,你……不知道你有沒有看新聞?」
終於停下從電梯跨出來之後便匆忙移動的腳步,饒從父轉身面對從她走出電梯便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公司大半的高級幹部們。
「有看。」「那----」
「但是我跟你們一樣,不知道新老闆什麼時候會派人到這裡來,會不會解雇我們。」她將話說完。
失望與不安頓時浮現在眼前每張臉上。
「你也不知道嗎?
「副理可能忘了,我只是個領人薪水的小秘書。」她淡笑。
「但是總經理一向最信任你,甚至還常將公司重要決策性之事交給你全權處理。事實上許多不滿的幹部還在私底下戲稱她為公司的第二個總經理。」
饒從父自嘲地撇唇一笑。「信任有什麼用,他要變賣公司這件事甚至於連提都沒向我提過,我還不是跟你們一樣被蒙在鼓裡。」
她真懷疑自己這六年來廢寢忘食的效忠公司是為啥,知遇之恩嗎?太傻。
「那,饒秘書,以你跟在總經理身邊這麼多年,也參加過不少企業名人的聚會,你知道我們的新老闆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嗎?我們是不是該準備開始寄履歷表?」
饒從父看向發問的王副理,有點衝動地想朝他點頭說是。
比爾斯企業,也就是買下他們現在的海威企業的公司,是個近年來在國際間除了比爾.蓋茲外的另一個奇跡。
同樣是以電腦軟體起家,由網路上發跡再將觸角延伸至各行業,但充滿神秘,從未在媒體前出現過的總裁,聽說是個極度無情而且喜怒無常,年近四十的金髮男人。因發跡得快,他高傲自負、我行我素,讓所有在他底下工作的人無一不心驚膽戰。
也之所以如此,當她在新聞中得知初次將觸角伸向亞洲,並以台灣為跳板準備吃下大陸這塊大餅的比爾斯企業就是她的新老闆時,她會悶得一次又一次的喘著大氣。
她真的很懷疑像比爾斯這樣跨國性的大企業,會僱用一個才高職畢業的她?至於其他想在公司裡養老的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饒秘書?」
將心思拉回眼前等待她的答案的眾人,饒從父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她老實說,「不過可以放心的一點是,如果被裁員的話,三個月的遣散費是絕對拿得到的,因為比爾斯不是個小氣的企業。」她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一陣歎息聲頓時在辦公室內迥蕩著。
「看樣子,我還是早些寫履歷表比較好。」
「東西也可以順便收一收了。」
「唉,你們倒好,再找個工作就好,可是我都已經五十二歲了,還有哪家公司願意用我這個半退休的人?」
「那就提早退休吧,反正你可以靠兒子、孫子養,像我,跟你同年,兒子、女兒卻都還在讀中學……唉!不說也罷。」
迅速的遠離四周此起彼落的歎息聲,饒從父面無表情地坐入她位在總經理室門口的座位,怔怔地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工作。這些上任總經理交代的工作她還有做的必要嗎?即使做出來對新任總經理來說,恐怕也是無用的垃圾吧。
歎了口氣,她搖搖頭,開始動手整理手頭上所負責的工作,還細心地寫了一本移交手冊,詳盡地交代一切,她想,這麼一來接手她職位的人必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駕輕就熟,即使公司將重新改組,以她六年的秘書經驗,定對新人有所幫助。
所以此後連續三天,在有些人蹺班去找新工作,有些人無所事事的四處找人聊天喝茶的同時,她認真的整理自己的辦公桌、抽屜、檔案夾,甚至總經理的辦公室、辦公桌。
有道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在未被解雇之前,她有必要做好自己秘書的工作,她可不想白領人家薪水。這是她做人的原則。
蹙著眉頭,一手努力地搖動筆桿,一手則對照著左手邊堆積如山的檔案夾,饒從父在移交手冊中新增了一頁檔案索引目錄,並正努力地朝完成的階段邁進。
就在這時,連續三天吵鬧不休的辦公室突然間沉靜了下來。
早已習慣耳聽八方的她忍不住放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來看看辦公室裡的同事們,卻意外地看到一群西裝筆挺,一看就知道應該是比爾斯派來接收海威的外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