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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金萱

  紅月采瓴,她的姓名,她還是不相信,可是為什麼她的身體竟會因為他說出這個名字而忍不住的顫抖?還有,為什麼她會知道他胸膛上有傷呢?

  難道她真的是他口中的紅月采瓴嗎?但爸媽為什麼從來沒對她說過她不是他們的女兒,而且戶口名簿上的她又是怎麼一回事?連潔己是真實存在的呀!

  到底誰在說謊,她到底又是誰呢?為什麼才短短幾分鐘,她的世界卻完完全全的變了呢?

  「到了。」一路上始終沉默的他突然開口道。

  「這裡是……」她抬頭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

  「經過剛剛的事,我希望你能回家好好休息。今天一天,我會幫你以公假處理。」片桐雅之看向地說。「要我送你上去嗎?」

  紅月采瓴沒有應聲,片桐雅之已逕自下車,繞過車頭替她開門。她看了他一眼無聲的下車。

  她過分蒼白的臉色讓他無聲的詛咒,該死的,他竟然因為她記憶的事忘了她剛剛才經歷一場連大男人都承受不了的恐怖挾持事件。老天,他怎麼會這麼粗心?她沒有哭喊,能記起他受傷中彈的事並不表示她不害怕,能承受得住那種事件。

  「你還好吧?」他關心的問。

  紅月采瓴點點頭,垂眼看著放在身側握緊的拳頭。不,事實上她很不好,她想哭、想知道真相,但卻又很害怕。現在的她茫然、無措,就像深陷在一大片沒有出路的雲霧中,痛苦得就要窒息一般。她不好,她很不好,可是就算跟他請實話又有什麼用?畢竟她所害怕的就是他給她的真相或謊言不是嗎?

  「來,我送你上去。」

  「不必了,我……」

  「走吧。」

  溫柔卻堅定的環住她的腰,片桐雅之不容她有異議的帶著她走向通往她住處的樓梯,並在到她家門前時,霸道的拿過她手中的鑰匙替她開了門,將她帶入屋內。

  「如果睡得著的話,你最好躺下來睡一下。」他對她說,卻逕自將她帶往她的床邊,把她按躺在床上。這時,他的目光不經意的看到床靠牆壁的另一邊,那裡竟佈滿了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米老鼠玩偶。「你的搜集興趣還是一樣沒變。」他忍不住的衝口說。

  紅月采瓴一僵,倏然拉住他袖子。「我的興趣?」她看著他抖聲問。

  「米老鼠,你從以前就很喜歡它們,房間幾乎有一半空間都堆滿了這類的布娃娃。」

  她頓時啞口無言,是的,她對米老鼠一直有種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哪裡來的狂熱,而這曾經困擾她許久,因為像她這麼一個熱愛米老鼠的人,不可能在喪失記憶的過往生活中,找不到一絲米老鼠存在過的蛛絲馬跡。車禍、喪失記憶真能如此輕易改變一個人的喜好嗎?而他卻對她說她的興趣沒變。

  「你……」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想問他一些問題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你想問什麼?」

  「我……」她不知道該問什麼,不,事實上她根本是沒有勇氣問。

  「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閉上眼睛睡一覺。」片桐雅之看了她一眼說,「一覺醒來之後,你會發現今天所發生的事都只是一場夢而已,好好睡。」

  「你要走了?」他一副要走的態度讓她驚慌得坐起身叫道。

  「還有事嗎?」他看著她。

  「我……」

  「你想說什麼?」

  「我們是什麼關係?」她衝口而出的問道,一頓旋即改口。「我的意思指的是紅月采瓴和你,為什麼你好像很瞭解她的樣子。」

  片桐雅之沉默的看了她半晌,然後平靜地問:「你為什麼想知道?」

  「我……」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是這個問題是那麼自然而然的衝出口。她為什麼想知道?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我們是未婚夫妻。」

  紅月采瓴在瞬間瞠圓了雙眼。未婚夫妻?這真是一個即使打死她也想不到的回答。

  「你還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如果沒有,我必須回公司了。」

  「為什麼你會以為我是她?」她在他走到門前時突然低聲的開口問。片桐雅之再度停下來,緩慢地轉身面對她。

  他平靜地說:「不是以為,你就是她。」

  「為什麼?」

  他走回到她身邊,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因為你的長相、你的聲音、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還有你的惡夢和知道我胸膛的傷口,就這些已足以證明一切。」

  「我的——惡夢?」她不明白這件事跟她的惡夢有什麼關係,更何況他知道她在惡夢中看到、感受到什麼嗎?

  片桐雅之接下來的問題回答了她的疑問。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在你夢中電視會不斷的播報飛機失事的真相嗎?」

  「你……」紅月采瓴瞬間瞠大了駭然的雙眼,絕望的掙扎著不想陷入惡夢中的痛苦情緒。

  「你不好奇為什麼看見我胸膛的傷口,卻讓你淚流不止嗎?」他繼續問著,「對於這些超然的情緒反應,難道你一點也不想知道真相嗎?」

  她咬緊下唇不安的低語,「我不知道。」

  「你還想逃避多久?」他問,突然之間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無處可逃的不得不正視他。「我問過你車禍時的主治醫生,他說你的腦部雖受到過撞擊,但是並未產生任何血塊壓制到你的大腦使你喪失記憶,你的情況是選擇性失憶症,你在逃避一些你不願意接受的事實,所以……」

  「不,我有什麼事好逃避的?」她不安的從他手中移開,顫抖的看向堆放在床下、牆壁邊的米老鼠們。

  「就是你的惡夢,」他回答她,並再次將她臉扳正面向自己,「到底你決定好要面對現實,還是想要繼續逃避下去?」

  「我……」

  「我要你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就在你身邊。」他沉穩的對她說,視線一直專注在她臉上。

  「我的本名真的叫做紅月采瓴嗎?」專注的看了他半晌,紅月采瓴終於顫巍巍的出聲問。

  片桐雅之緩緩地放下在她下巴上的手,轉而握住她放在被單上微微發抖的雙手,默默地給她力量道:「你的真實姓名叫做紅月采瓴,並不是連潔己。你現在的父母正是當年車禍撞到你,已故的真正連潔己的父母親,至於你的父母……」他稍微猶豫的停了下來。

  「怎麼樣,如果我真的車禍喪失記憶,為什麼他們沒有找過我?」即使她使盡力氣,依然無法隱藏她所有的緊張與害怕。

  片桐雅之沉默地低下頭,好半晌之後才說:「他們沒有辦法。」

  紅月采瓴茫茫然的看著他,感覺有股痛楚在心底莫名其妙的氾濫成災。「為什麼他們沒有辦法?」她顫抖的強迫自己開口問他,即使內心有一千萬個聲音在叫她別問。

  他抬頭看她,眼中有著明顯的掙扎與猶豫。「因為他們已經死了。」他終於說,「我想這也就是你惡夢的由來,因為他們正是死在三年前的那場空難中。」

  紅月采瓴覺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惡夢中的畫面突然活生生的搬到她眼前,原本無聲的夢境變得真實而且無情,臨時插播新聞的播報員清晰而冷靜的說著某班由東京飛住琉球的班機在外海上空突然發生爆炸,救難人員正迅速的前往海上搜尋生還者,而搭乘此班飛機的名單……

  記憶有如洶湧的巨濤挾帶著大量的沙石將她淹沒,她的震驚變得空無,痛苦變得麻木,被他包裹在手掌中的雙手變得冰冷凍人。

  「采瓴?」她空洞的表情讓片桐雅之握住她的手緊縮了一下,他蹙起眉頭擔心的看著她。

  她沒有回答,原本冰冷的雙手卻突然顫抖了起來,連同她整個人都一樣。

  「采瓴?」

  她抬頭看他想說什麼,喉嚨卻緊縮得像是永遠封閉了似的,她張嘴又閉嘴,痛苦緊緊地擠壓著她的胸口,然後潸然淚下。

  片桐雅之一言不移的坐入床邊,將她擁入懷中。她先是全身僵硬,然後顫抖、虛弱,接著啜泣聲由她喉嚨中逸出,宛如受傷動物的哀號。她伸出手緊緊地揪著他的上衣,臉埋在他胸前。他知道她終於記起了一切。

  「我……爸……媽……」好久之後,她哽咽、沙啞而且顫抖的聲音從他胸前響起,卻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噓,我知道。」片桐雅之抱緊她,低喃的說著言不及義的安撫言語,感覺一瞬間她又朝自己移近了幾寸。

  寧靜的室內待著兩個極度不平靜的人,片桐雅之激動於她終於又回到了他身邊,紅月采瓴卻痛苦得幾乎要死掉,她不相信自己竟然遺忘了她最愛的父母,獨自一個人過了三年的幸福。

  悲傷、懊悔和孤獨幾乎將她撕裂,她怎可以忘了最愛她、最疼她的父母呢?要不是因為要安撫她低落的心情,他們又怎會計劃那場旅遊,搭上那班死亡班機,而她卻獨自一個人存活了下來?老天,該死的人是她,是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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