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想將待在美國那幾年所學的髒話一口氣全罵出來。
當他十萬火急的趕到車廠,才發現所謂有人鬧事,根本就是一個幌子,而阿大之所以膽敢這樣騙他,完全是因為那兩個自以為牙齒白,還笑得跟傻瓜一樣的羅比與凱爾——他在美國玩賽車時最好的兩個朋友。
有朋自遠方來真的是不亦樂乎嗎?孔子忘了加上附註,如果他們不是特地跑來阻擾或破壞好友的追妻計劃的話。
來不及找阿大算帳,羅比與凱爾兩人一左一右的架起他,要他略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他們一番,所以他也只能被他們押著走,找間美食餐廳請他們飽餐一頓,外加盡情放肆的嘲笑他一頓。
因為他們沒想到他也有墜人情網的一天,而且情況已經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好個阿大,他現在才知道什麼叫作「養老鼠咬布袋」,他竟然將他的底全洩了,而且這一洩洩到美國去。等他有空時,看不好好找他算這筆帳! 嘲笑過後,兩人開始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他這個不識愛情甜蜜滋味的男人沉醉在愛情中。羅比和凱爾一個勁的決定要上門拜會這位了不起的女性。
但商顥禹自認不是個呆子,在八字都還沒完成一撇的時候,怎能放任他們倆去搞破壞?
所以在招來Waiter買單,同時還交代他幫忙叫輛計程車,將眼前這兩個「阿督仔」送回飯店後,他借尿遁落跑,才不管他們是否真會因人生地不熟而客死異鄉,反正是他們先對他不仁的,又怎能怪他對他們不義、有異性沒人性呢?
看看手錶正好夠他趕上安旖玲下課的時間,商顥禹按照以往每一天來接她下課,將車停靠在路邊,然後靠站在車門上,等著她在看到他之後主動走過來。
但是今天是怎麼一回事?走過來的不是他等的人,卻是每次伴在她身邊,與她一起走出校門的女生。
「你在等安旖玲?」
商顥禹只是輕點了下頭沒有應聲。
「可是她今天沒來上課耶。」
「什麼?」
他感到有些愕然。
「她今天沒來上課喔。」女生重複一次,並將手中不知道裝了些什麼,而呈現鼓脹的牛皮紙袋遞給他,「還有,這是嚴教授要給她的東西,如果你待會兒要去找她的話,麻煩你順便幫我交給她好嗎?」
「嚴教授?」
女生突然皮皮的一笑,「對!嚴教授,他長相斯文,待人有禮,是學校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是這個白馬王子卻只對一人情有獨鍾。」
「你說的那一人該不會就是旖玲吧?」商顥禹瞇眼道。
「啊哈,我可是什麼都沒說喔。」她傻笑著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再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牛皮紙袋,商顥禹毫不考慮的將紙袋裡的東西抽出來看。一疊疊標示著交件日期的論文手稿頓時出現在他眼前,其中還夾了一個沉甸甸的信封,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才將它拆開來看。
信封內裝的是一疊有著千元、五百元、一百元,甚至五十元的現鈔,還有一張收支明細表,但是讓商顥禹在一瞬間蹙緊眉頭,咬緊牙關的卻是一首寫在明細表下的詩句。
關關睢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這個該死的嚴教授,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假公濟私的對他老婆表明愛意! 老婆?
好,他是還沒娶她進門,所以她還不能算是他老婆,但是未婚夫妻之名可不是掛假的,那個嚴教授竟然敢有妄想之心,這是為人師表該有的行為嗎?真是太可惡了,他得要去宣告一下自己的身份才行。
怒不可遏的往前跨出一大步,他突然像是被點了穴般,整個人定在當下動也不動;臉上的表情寫滿了震驚與不信。
難道說,這個嚴教授就是旖玲心儀的對象?不、不會吧,不可能,他們倆的身份可是老師與學生,但是這又如何?再過半年她就要從大學畢業了,到時候……
不行,他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與其這樣,倒不如直接回家試探她。
想到這,商顥禹暗罵了自己一頓,他真的是被妒意給沖昏頭了,竟然忘了她今天沒到學校上課的事。該死的! 匆忙的坐上車,再將那礙眼的牛皮紙袋往駕駛座旁的座椅一扔,他發動車子迅速地往回家的路開去。
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生病了嗎?還是發生了別的事,為什麼今天會突然蹺課,沒到學校來呢?早上看見她時,明明還好好的呀! 一路上,由於他腦袋不斷的盤旋著這些待解的疑問,腳下的油門愈踩愈用力,車子像快失速般在馬路上疾駛。
999999999999999 「砰!」
大門被商顥禹用力的推開撞上牆壁,屋內緊接著響起的便是他緊張而擔憂的叫喚聲。。「玲?玲?你在家嗎?回答我。」
腳步沒停的,他越過客廳、廚房、他的房間與書房,最後直接闖進剩下的最後一間房——她的房間。
「玲——」床上鼓脹的棉被山讓他在一瞬間閉上了嘴巴,他走上前,眉頭蹙得死緊的輕輕落坐在她床邊。
「玲?」
他喚道,但棉被內的人兒卻毫無動靜。
「玲?」
他又叫了一聲,在依然得不到回應後,只好動手輕輕地掀開將她整個人都遮蓋住的棉被。
一張蒼白且佈滿淚痕,眼神裡還滿是控訴的臉蛋驀然出現在他眼前,他因心中驚愕而完全說不出話來。
見他不說話,安旖玲又羞又氣的拉起棉被想再將自己罩住,卻被他眼明手快的攔了下來。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他柔聲的問。
「不用你管!」
她賭氣的撇開頭去,啞聲說。
「這裡就只有我們倆,我不管你誰管你?別小孩子氣了,快告訴我哪裡不舒服?」
「我已經說了,不用你管,你沒聽到嗎?」她冷言冷語的,要拉棉被的手這次被他的大掌整個握住。
「你同學說你今天沒到學校上課,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有沒有去看醫生?」商顥禹伸手輕觸她額頭,也不管她的拒絕,一個勁兒的表示關心。
聽到沒到學校上課這幾個字,她像突然被點住,猶豫了半晌才開口問:「你在哪裡碰到我同學的?」
「你學校門口。」
這麼說他有去接她下課嘍?安旖玲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喜、是樂、是羞,抑或是怒——對自己的憤怒。
他早上莫名其妙的舉動,讓搞不清狀況的她一直處在憤怒的狀態之下。不吃早餐,說得好聽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傲氣,但實際上只為了氣他。不知為何,從她搬來與他同住之後,他便特別注意她的三餐飲食是否正常,所以她特地餓著肚子,就是為了等著看他中午回家,發現餐桌上原封不動的土司時的表情。
可是他中午竟然沒有回來! 過去一個月來,為了徹底執行「熱戀」的假象,他每天都堅持送她上下課,連星期三這天,她只有下午有課亦不例外。因此她一直在家裡等著他回來。
然而十二點過了,一點過了,他卻遲遲都沒有出現。
一點十分,她的第一堂課已經開始,而她卻依然躺在床上連動也不想動,是餓到沒力氣動吧,她這樣告訴自己,但是淚水卻忍不住的滑落下來。
他又再一次丟下她,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還是這樣! 十二、三歲的小孩一定不懂情愛嗎?大人們總是自以為是,以為她年紀還小就什麼都不知道。她又不是智障,怎會不知道誰是真的對她好、真的關心她,而誰又討厭她,巴不得她消失呢?商顥禹,是第一個真正觸動她早已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心靈的人。他耐心的與她溝通,認真的教導她身為一個人該有的喜怒哀樂,然後在她完全接納他,甚至於愛上他之後,一走了之。
她恨,真的恨過他,但是日子一久,恨意卻轉換成無盡的思念,只因為她知道自己不能太過自私,他也是為了出國讀書而不得不離開。
直到考上大學的那一年,他父母婉轉而隱含抱歉的一席話,絕了她所有的想像與美夢。
將近四年的時間,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受了多少痛苦,才將那關於他的一切由心底刨除,而那血淋淋的教訓,她知道自己將終身難忘。
是呀,難忘。但是卻沒有人告訴她,難忘不見得可以阻止重蹈覆轍。
是的,她又再次愛上他了,即使當初有著血淋淋的教訓,依然抵不過他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柔情——即使她明知道那只是演戲而已。很傻不是嗎?她並不是沒有阻止過自己,事實上她一直以為自己將心保護得滴水不漏,即便是曾經打開過她心房的他,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