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陽台口灑過來今天的第一道金色陽光,落地窗微敞著,米黃色絲緞窗簾因為清晨的夏風吹拂而輕輕飄動著,沿著垂地窗簾下的寶藍色地毯望過去,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鋪著乳白色床單的柔軟大床,床頭只擺著一個目前時針指向六的銀色鬧鐘,除此之外沒有半點雜物,所以,相信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間收拾得非常,非常乾淨以及舒適的男性臥房。
臥房附設的盥洗室裡有輕微的動作聲,門板在此時被人輕叩而響了起來。
「請進。」
沉穩內斂的中低噪音透過兩道門傳到臥房外的中年管家喬立土耳中,他恭敬的轉動門把,動作一絲不苟的踏入主人房中。
盥洗室的門在同一時間推開了,踏著輕緩而穩健的腳步走出來的江忍相當年輕,中分的紳士髮型層次分明,梳理得整齊而清爽,濃眉下的雙眼溫和中蘊含著冷靜與智慧,唇上則帶著微微笑容。
「喬叔,早。」江忍對管家頷首,邁開步履率先住門外走去。
喬立士隨即跟在小主人右側也往門外走去,他與小主人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太遠,也不至於聽不見主人的吩咐。
這麼精準的距離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訓練出來,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早晨准六點整陪伴小主人下樓用餐,而小主人從不因循怠惰的優秀生活品行,看在他眼裡更是感到無比欣慰。
幸好江家還有小主人這麼一個有擔當、有氣魄又肯負責任的繼承人在台灣,否則,光靠少爺和夫人,那真是…哎!那真是別提了。
「喬叔,『凱風酒店』的計劃草案我看過了,大致上沒有問題,到公司後,就麻煩你讓他們著手去接洽。」
江忍邊走邊交代著,轉眼間步履已下到了適旋梯的最後一級,他的速度並沒有特別快,反而是不疾不徐的拾級而下,然而腳步一眼望去就知道沉穩有勁,他修長的雙腿累積了經年運動的結實,也顯示了他少年老成的恆長歷練。
「是,忍少爺。」喬立士必恭必敬的答應。
雖然他知道小主人一直待他如父執輩般的敬重,甚至也多次親自開口要他不必太過講求禮數,但是在他老派的想法裡還是認為主僕要有分比較恰當些,否則萬一那些下人統統有樣學樣,個個沒上沒下起來怎麼辦?江家裡裡外外加起來的僕傭少說也超過三十個,還是照規矩來得好,省得麻煩。
「喬叔,倫敦證券交易中心有沒有傳真過來?」江忍筆直的踏著光潔的黑色大理石地磚往餐廳的方向走去,沿路還和顏悅色的朝向他道早的僕人含頷首回禮。
「有的,傳真已經整理好了,正放在餐桌上等你過目,」喬立士回答著分內的工作,跟在小主人身後的他,與小主人相差五秒到達江宅的寬敞餐廳。
一個穿白色制服的男僕躬身為江忍拉開椅,他舒適的坐進椅中,一杯香氣繚繞的黑咖啡立即送到他面前,著白色連身圍裙的女僕則手腳俐落的端來香噴噴的培根以及單面熟透的荷包蛋,緊接著,裝有法國牛角酥的餐碟在另一名男僕手中送上了桌面。
喬立士也拉開椅子在江忍的對面坐下,開始了他們的早餐會報。
他們每天都要一起用早餐,這也算是喬立士唯一妥協於江忍的地方,本來喬立士抵死也不願意和主人平起平坐一道吃飯,但是江忍堅持若有人站著他會沒胃口,並且還下了最後通牒,揚言若是喬立士非站著不可,他就撒手不管江氏集團,任由江氏自生自滅,被人收購。
哦!這種威脅實在太駭人了,沒有人可以想像江氏集團沒有了小主人會是如何的慘,那兩個不負責任的掛名總裁和副總裁經年累月的行蹤飄忽,棄偌大產業於不顧,他們只記得每天快樂的沉迷在考古之中。
離譜!難道他們沒想過要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擔負這些責任是多麼不仁道的事嗎?虧他們還為人父母,卻任意妄為的比胚胎還不如。
「忍少爺,夫人打來的電話。」
說曹操,曹操就到,男僕將無線電話交到江忍手中,喬立士則十分感冒的皺起了眉頭,那對令人費解的夫妻又闖出什麼禍來了?
「媽咪,玩得還愉快嗎?」江忍以餐巾紙拭拭嘴角,神情愜意的與電話彼端的母親紀天伶打招呼。
「非常愉快!」紀天伶的聲音裡有掩不住的興奮,甚至還透著些微興奮過頭的顫抖,「兒子,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開羅的神秘才好,我們在沙漠裡漫遊旅行,我還騎了駱駝喲!這裡有好多巖窟墳墓,巖壁畫還有尼羅河的壯觀,我也會念『可蘭經』了耶…… 哦!老天,忍,我好希望你現在就在我身邊,可以分享我和你爹地的快樂。」
江忍由衷的笑了,「我真高興聽到你的聲音這麼有精神,對了,爹地呢?他跳到尼羅河裡去洗澡了嗎?你知道的,你們沒出發前他就一直在想像與埃及艷後共用一條河的感覺。」
天生就愛笑的紀天伶很容易就被兒子給逗笑了,「你爹地他呀,正努力的在跟埃及人溝通,我們想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帶我們到開羅比較原始的發源地去,就是像那種有土著的地方,嘿嘿,我想那裡一定有很多寶藏。」
「土著?!媽咪——」江忍欲言又止的叫了聲,突然一本正經的問:「我下次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的臉上應該不會有刺青才對吧?!」
愣了愣,會意後,紀天伶忍不住又讓兒子給逗得逸出長串笑聲,「哦——不會!
當然不會!親愛的兒子,我保證我們一定會『清清白白』的回來。「
江忍故意明顯的吁出一口氣,「有江夫人的親口保證,那我就放心了,嗯……
還有——嗎咪,你和爹地在那裡記得頭巾要包好,不要曬得太黑,明年畢業典禮學校言明家長要出席,我怕到時候有同學會誤會我有黑人血統,如果你們一身黑黑的話,那就很難解釋了。「
一聽江忍不苟言笑的說完,紀天伶又在電話的另一頭瘋狂大笑了,笑了幾分鐘之後,她才好不容易止住溢滿眼角、眉梢的笑意。
「哎喲!兒子,我不跟你說了,你老愛逗我笑,你知不知道這裡很乾燥,我再笑下去,恐怕下次我站在你面前時,你還會以為是一張皺紋紙飄過去咧!」
江忍爽快的贊同母親的提議,「好吧!媽咪,今天我們就講到這裡,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到學校去了。」
「嗯,媽咪要掛電話啦!」紀天伶快樂似飛鳥的準備收線,未掛之前她才突然想到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忘了交代,「忍!記得匯錢過來呀!我們下一站可能是撒哈拉……呢……也可能是尼泊爾……啊!我也搞不清楚啦!總之到時候再聯絡就對了,這次我真的要掛電話了,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媽咪和爹地都會想你的,寶貝兒子,拜拜!」
遠渡重洋傳來的嘰喳聲倏地中止,在江忍按上OFF鍵時,絕耳於寧謐的江宅餐廳。
「忍少爺,現在七點二十,我們車上繼續討論好不好?」喬立士神色自若的詢問小主人的意見,他對這種天外飛來一筆的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那長年放任足跡於世界各地的兩位當家主人老是這個樣子,童心未混又心腸太好,總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旅費全讓他們不知不覺的給用在東救救、西濟濟的事情上面,偶爾真給他們發掘到什麼古物的時候,他們又會來個心情大好,然後什麼人都可以,即使是不小心經過他們面前的人也行,反正他們就是硬要請人家一客就對了,甚至如果看到什麼地區太落後,他們還會二話不說就捐出巨款來成立考古研究院,簡直攬天下考古為己任,拋個人事業於台灣。
這就是忍少爺那兩個都不滿四十歲的父母這三年來的作為,喬立士真搞不懂忍少爺怎麼可以受得了他們這麼久,也都不抗議,抗義?尤其忍少爺總是對他們那麼溫和,那麼縱容,就像他把集團管好而讓他們去遊歷世界是天經地義的事一般。
「好,我們車上談。」江忍擱下餐巾紙。
看出小主人要離席了,立即有男僕過來為他拉開餐椅。
江忍在前,喬立士在後,兩人主僕有序的走出由僕傭先一步前去敞開的褐紅色金馬屬質感大門。
江忍如往常踏出金色微高的門檻,門外朝陽探照大地,一眼望去是一座令人歎為觀止的花園,綠草如蔭,花木扶疏,視線所及都種植著各式奇異花卉,風過處鳥語呢喃,此時夾道旁有兩排服裝整齊的男女僕人垂手於腰腹間站著,正恭敬的列隊要送小主人出門。
這棟位於郊外的豪邸離市區的學校尚有一大段路程,現在出發的時間恰到好處,抵達校門約未八點,正是升旗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