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移動,也沒有站起來,只是冷冷地往上看著她。「你確定你自己在說什麼?」
「不要用那種對待小孩子的語氣跟我說話!我說得很清楚,我們分手吧!」她紅著鼻子說。
她沒見過比這更冷的眼神了!
狄諾現在看著她的樣子,就像是第一次見到她時,冷漠而疏遠。那雙深藍色的眼瞳中一片的冰冷。
她這才發現原來藍色是種冰冷的顏色。
氣氛頓時僵住了。
尤漢感覺頭皮發麻。該死了,早知道就別辦什麼送別派對,現在搞得這一對鬧分手,這該如何是好?
「玫,你喝多了,來杯咖啡吧!」尤漢趕緊拉她坐下。
「我才沒有醉,我很清醒。」凜玫牛脾氣一發作,非要狄諾表態不可。他若真的有點在乎她,應該反對她的說法才是。
「你真的這樣想嗎?」狄諾終於開口了。
他怎麼還能這麼冷靜?
她都說要跟他分手了耶,他竟然還坐得住,可見得她在他心中是一點份量都沒有。
其實凜玫要是知道他內心所燃燒的熊熊火焰,就不會真以為他不在乎。但是他們相處的時間畢竟有限,她還無法摸清他的習性。
可是尤漢知道狄諾,而且很清楚他真的生氣了。
「玫,你休息一下吧!不要衝動。」尤漢將玫的手拉住,倏地引來老大殺人般的目光,直刺入他拉住她的手。
尤漢馬上放開凜玫的手,然後往旁邊移動了一步,與她保持著距離。
看狄諾真的不再說話,兀自抽著煙喝著酒,她眼底的淚水差點都要滾出來了。
凜玫偷偷吸口氣硬吞了回去,她馬上綻開笑容。「來,我今天要好好喝個夠,尤漢最後一次請客,我一定要吃夠、喝夠1.」
「喂喂,小姐,手下留情。」尤漢擔憂地望了狄諾一眼,真希望玫的脾氣不要這麼拗,這下子可陷入僵局了。
結果凜玫的酒量果然無法在短短幾天內有長足的進步,沒多久就把自己喝掛掉了。只是她完全不知道,抱著她回房間睡覺的依然是那雙強健的手,當然他的無奈與歎息她也是聽不見了。
※ ※ ※
隔天醒來後,她萬分地痛苦。
是漢娜打電話叫醒她的,否則她搞不好會睡到錯過船班,她想應該是尤漢交代她的吧!
她忙亂地收拾好行李之後,在大廳遇到了尤漢。
「都弄好了?」尤漢依然一身的便裝,真難想像這種個性的他跟狄諾是堂兄弟。
「應該吧,反正我看得到的都掃進去了,回家再仔細整理。」凜玫邊說邊揉著依然有些痛楚的頭。
「我送你去碼頭吧,今天搭船的人應該不少,開始進入觀光旺季了。等你下回來,這裡肯定人滿為患了。」尤漢說著。
她的目光偷偷掃了四週一遍,發現某人一點出現的跡象都沒有。嗚嗚,算他狠,竟然連來送送她都不肯。
「老大一早就不見人影,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尤漢看到她的動作,細心地主動說明。
「我又沒問他。」她嘟起嘴說。「我們走吧,」她吃力地拖著頗重的行李,率先往外走。
「我來吧!」尤漢接過她手中的行李安置妥當,直到出發前他也忍不住跟著張望起來。
唉,真不知道老大怎麼想的,竟然真的放她走?!
車子穩穩地跑在不寬的公路上,她一如來時一樣,從這火山岩構成的峭壁眺望著愛琴海。
「真是美麗的藍,教人永生難忘哪……」她看著波光鄰鄰的海洋,感歎地說。
尤漢偷覷她一眼,心知肚明她將難忘的又是哪一抹藍。
車子很快地抵達碼頭,今天搭船的人潮果然滿多的。
「去吧,這是我讓漢娜準備的食物跟水,你可以在船上吃喝。回去後從皮爾斯碼頭搭地鐵到市中心,然後再轉公車到機場,這你不會迷路吧?」
「誰會迷路啊?」她翻翻白眼。「你以為我怎麼來的?我已經旅行過十幾個國家,不少次都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別小看我。」
「好,是我小看你了。要是在感情上你也能這麼機靈就好嘍!」
「你這什麼意思?」凜玫聽得又悶了,她努力想忘記的,他偏偏挑出來說。
「好了,不說了。食物拿著,祝你一路順風,有什麼問題可以打電話回來給我,我到處都有朋友的,隨時派一個去救你。」
「我不需要你救,不過謝謝你的食物。」她感激地笑笑。「很高興認識你。」她走上前輕輕擁抱著他。
尤漢也回抱了她,那一刻不知怎地,他忽然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猜想或許是太陽太大了吧!
第九章
凜玫上了船,找個位子安置好自己跟行李。
海風吹拂著她,也吹拂著她的心。閉上了眼,她深深嗅聞著這屬於愛琴海的味道,知道下次她再造訪這塊土地時,一切終將不同。
是啊,至少不會有個男人,在她窮得喝不起礦泉水的時候請她喝啤酒。就算有,那個男人也不會恰巧有雙媲美愛琴海的深藍眼眸,加上一如雕像般完美的五官。
承認吧,她根本忘不了這男人。
但她不願意哭泣。
畢竟是她逞強地選擇了斬斷這段情緣,縱使有再多的不捨,她也必須承受哪!
呆呆地坐在陽光下吹著海風,一段又一段的記憶跟著湧上了心頭。幾個小時過去,當船上的人都開始到吧檯買食物吃,她才驚覺時間過得飛快,竟已到了用餐時間了。
「幸好有貼心的尤漢幫忙準備午餐。」她打開臨上船時尤漢塞給她的餐盒,卻發現餐盒下方黏了一張紙。「這是什麼?」
將紙拿了出來,她一看就愣住了。
玫:
不要賭氣了。我知道你們兩人彼此相愛,跟他聯絡吧!
──尤漢
下面是狄諾的名字,以及兩組電話號碼和地址。
她反覆看著字條,低喃著:「你錯了,尤漢。不是彼此相愛,是我愛他……只有我愛他。」她硬生生吞下湧上喉頭的苦楚,堅持不肯掉眼淚。
回去的路途如此遙遠,等回到台灣還要二十四小時以上,如果她的思念現在就氾濫成災的話,怎麼了得?
再說,往後也必須過著沒有他的日子,她總要適應吧?
真奇怪,認識短短不到一個月,真正開始戀愛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情。為何她滿心滿眼都充滿了他的一切?
如果只要花上跟愛上他一樣久的時間就可以遺忘他,那該有多好?
幾千年前,亞里斯特拉的皇后也是用這樣的心情愛戀著她的王嗎?
不同的是,即使地震掩埋了那個王國,她至少與心愛的人同埋在歷史的塵埃中。而她呢?只能黯然地吞下第一次愛情的苦果。
※ ※ ※
凜玫成功了。
一路上坐船、搭飛機,她努力地看著工作上的資料,很快地就擬出一份企劃案,只要老闆一跟她要,她馬上就可以非常帥氣地遞上去。
她沒有再去想那段顯然已經結束的戀情,在飛機上她甚至自得其樂地看著電影,大吃飛機餐,然後呼呼大睡。
一抵達台灣,她直奔回自己獨居在台北的小套房,行李一扔,她隨便沖了個澡,立刻摸上睽違一個月之久的床鋪,好好去跟周公老人家聯絡感情去了。
再醒來時已經天亮了,也分不清是睡過了一個夜還是兩個夜。
「天哪,今天到底是幾號?」她伸了伸懶腰,拉開窗簾。
窗外的陽光亮得刺眼,而那片天空灰濛濛的,找不到任何藍色的蹤影。
她恍惚地佇立在窗前,這才發現到,那片碧海藍天是真的消失了。
「真的像場夢一樣……」她倚著窗邊呆愣愣地自語。「可是有人夢醒後會這樣心痛嗎?」
她的心感覺是如此的空洞,卻又如此的痛楚……
雙手捧著胸口,她依著窗邊滑坐在地板上,眼淚也跟著滑落臉龐。
一滴、兩滴、三滴……
那痛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地蔓延開來。
她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了。
※ ※ ※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總之哭到自己都沒力氣了,她才癱靠在床邊。
此時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她的心臟像是忽然被捏住一樣的緊縮了一下。
會是他嗎?
他後悔了嗎?後悔讓她走了?後悔答應分手了嗎?
嗚嗚.她是後悔死了,但除了後悔還真的不知道能怎麼辦。
你發呆了幾秒鐘,然後趕緊抹乾淚痕,拿起話筒,說話前還屏住氣,整顆心跟著提了上來。
「Hello?」
「阿玫啊,你在哈囉什麼啊?!這是台灣,不是美國啦!」母親的大嗓門從話筒裡面傳了出來。
「媽。」她的心跟著跌了下來。
「啊你怎麼好像很不甘願接電話的樣子?你這個孩子真是,回來了也不知道打通電話報平安,害我還打去那個希臘,還好有人會說中文,不然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有人會說中文?」她怎麼不知道度假別墅那邊有人會中文。「媽,我剛到就睡到現在,忘記打電話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