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旁刑犯鼓噪的聲響在寂靜的牢獄造成極大暴動,赤腳緩步從冰涼的長廊走過,衛天頤這張慣常冷調的面孔,此刻就像過去的三百六十五天一樣,邪氣地揚著一抹懶意十足的笑容。
舒絡筋骨,他的賭徒直覺告訴他,典獄長不會喜歡他這種太受愛戴的出獄方式。但何妨?衛天頤從來就不是個有守法觀念的好老百姓。
移動修長的腿,森猛銳氣也隨之而來,高大身形乍然橋立在空曠的警衛室桌前,配槍的獄卒狼狽地被嚇了一大跳。
「衛……衛先生。」倒退兩步,獄卒的臉色顯然僵硬地過了頭,不能怪他,畢竟站在他面前的是衛天頤呀!
「嗯。」輕揚嘴角,衛天頤把弄著桌上那截獄卒抽了一半的煙,「禿鷹呢?不來送我?」
「典獄長他……他今天家裡有喜事。」獄年怵目驚心地看著那截自己抽了一半的煙在衛天頤手裡被翻弄著,老天!他不痛嗎?
「哦?」這次換揚眉了。「什麼喜事?禿鷹納妾?」
想來那中規中矩的頑固石頭是不會容許自己做那等晚節不保的事,至於心裡頭想不想,則是另一回事了。
「不、不!」獄卒連忙搖手搖頭。「典獄長今天嫁女兒,不是納妾。」上司的玩笑豈可亂開?他這小小的獄卒還巴望著典獄長垂憐,能夠早早調離這個鬼地方哩。
「嫁的是慶柔?」一抹小小的玩味竄進衛天頤眼中。
獄卒有絲瞠目結舌,「是……是的。」
怪了,典獄長共有女兒七名,全都花樣年華又待字閨中,他是怎麼知道今天嫁的是排行第四的慶柔?
衛無頤低低笑了起來。這只禿鷹也未免太緊張了,惟恐自己染指他的寶貝女兒,竟趕在自己出獄這天急急將女兒給嫁了。
他漾開一個笑容,身上不經意地散發著威脅的味道。還不知道嗎?如果他要一個女人,無論那個女人嫁給誰,嫁幾次,他要的女人終會屬於他。
換句話說,如果他不要這個女人,無論這個女人嫁給誰,嫁幾次,他的眼皮連動都不會動一下。
而慶柔就是屬於後者。他救她不過是順便、手癢、碰巧而已,卻被她誤認為他就是她今生的新郎,他入獄,她癡守,只差沒寫公文讓澳門政府頒個貞節牌坊給她,無怪乎禿鷹會緊張成這個樣子了。
哪一個有責任感的好父親會願意讓閨女嫁給一個暗夜惡魔般的賭徒?
他微笑一下,「禿鷹,你的女兒心裡只有我,不是把女兒嫁了就行了,懂嗎?」以上純屬自言自語式的對話。
獄卒倒是誠惶誠忽了,「衛先生……您……您說什麼,我……我沒聽清楚。」耳朵如此不濟,他簡直認為自己該清縊自找了。
在空白欄潦草地簽下「衛天頤」三個字,取回自己衣物,肆無忌憚地在獄卒面前變裝起來。
閃著麥色光澤的肌膚,寬平的肩呷骨,有致的臀肌,衛天頤這身連男人看了也會讚歎的堅實軀架著實讓獄卒一時傻了眼。
扣上金色皮帶,套上優雅風格的及膝黑色風衣,他勾起一邊後角,笑得縱容。「代我轉告你的上司,衛天頤會送一份大禮給他,祝賀他嫁女之喜。」
大禮?獄卒懷疑地張嘴、瞪眼,該不會是炸藥吧?誰都知道,典獄長對於一年前衛先生會意外入獄的這件事,簡直痛恨地要死,沒由來衛先生要送大禮給典獄長呀?
「別想歪。」拗指輕推獄卒下巴,讓小傻蛋閉上嘴。衛天頤笑了笑,「我和禿鷹是老朋友了,雖不兩立,但不致加害於他。」
被識破想法的獄卒紅了耳根,「我……我知道。」聲音細小如蚊納。
衛天頤抽出一張仟元港幣塞進獄卒制服上的口袋中,顯露出他一貫的打賞作風,即使是出獄也不例外。
「謝——謝衛先生——」又驚又喜的獄卒不由得挑戰起他自己的清廉標準來了。可以收下嗎?這應該不算賄賂吧?人家都要出獄了,賄賂他這個小小的獄卒要做什麼?不收就太不給面子了,更何況對方是衛先生哩!
輕拍獄卒的肩,笑意蹦上他瞳心,「放心,從這雙手送出去的鈔票,還沒有人敢找麻煩。」
是的,絕沒有人會想為自己惹來一片沙漠,在澳門碰上了衛天頤,就等於沒有綠洲。
步出鴿子灰的建築物,十部光潔黑亮的加長房車直列在公路上,引擎尚未熄火,顯然不準備在此久留。
「衛先生!」蔣霖躬身向前,一個手勢,一旁幹練的屬下隨即將來自馬來半島的精緻錫盤托高。
閃耀著光澤的伏特加置於香振林中,靜待主人品賞。
「都來了。」輕勾嘴角,他早知辦事向來一絲不苟的蔣霖在他出獄這天會給他來這番陣仗。
衛天頤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另一名忠心護衛尚龍已來為他打開車門,雙腿才跨進車廂內,甜美聲調隨之傳來。
「衛先生,方先生也來了,此刻正在酒店裡等候著您。」這是他美麗聰慧的女秘書曾呈赫,早已端莊坐在車後座裡的她,膝上擺著一台開啟的筆記型電腦,顯然預備將主人不在的日子逐一報備清楚。
「哦?雅浦那小子來做什麼?」衛無頤在聽到那個名字時,眼中閃過一抹堪稱溫暖的笑意,冷調去了幾分,
「來嘲笑我三百多天的牢獄之災嗎?」
「方先生約末是太想您了。」曾呈赫以美麗笑容,纖美玉指輕按一個鍵,電腦螢幕出現一張九七年的分析營運表。
他終於出來了,沒有他在的日子,整個澳門似乎也失去了生氣,想到主人一年前莫名其妙地入獄,她就為他抱屈。
「開車。」曾呈赫對前座司機下達命令。
衛天頤懶洋洋地斜椅在真皮座椅上,接過曾呈赫遞過來的另一杯酒,很滿意他的屬下都沒有退步,他們還是一樣敏捷、迅速、自動自發。
在他的黑暗王國裡,沒有撻伐這回事,只有分工合作,用最簡短的時間分工合作。
「告訴我,這些日子以來一點事情都沒有。」他的視線瞥向電腦勞幕,知道那條直線代表著他的財富增值量。
「確實沒有,只除了——」曾呈赫頓了頓,眼光陡升著不以為然。
「嗯?」懶洋洋的問號。
她不情願地拉開唇線,「只除了慶柔今天嫁人了。」她引以為傲、為榮的主人與那一介平凡女子扯上關聯,著實令她很不苟同。
「嗯。」單音節回復著更懶的音調。
曾呈赫在此刻湧上了嚴重的悵然,「衛天頤」代表著的這三個字,總是這樣可有可無。
如果她曾期待他會顯露一點點基本人性上的意見,那麼她現在可以死心了,在魔高一丈的主人眼前,她最好永遠扮演只問公事的好秘書。
車身疾馳而過,衛天頤的王國就快到了。
老天!殿下到底跑哪裡去了?
華燈初上,穿梭在巨大的「雅浦酒店」內,羅甯甯眼花撩亂地在人群裡被濟來擠去,這一片紙醉金迷可真教人瘋狂呀,看來中國人賭性堅強,確實不是說說而已。
別無他法,她只好找個秘密的地方啟動秘密通話鍵了,再找不到殿下可不是好玩的,她的護熙在殿下身上,少了殿下她自己也飛不回去。
存著碰碰運氣的心態,官官拾級而上大廳中央的龐大手扶梯,反正人來人往的,根本也沒有人理她。二樓。哇!那一整排房間再度讓她有昏倒之感,天殺的,這比她住的古堡還複雜。
如果她能找到間廁所就好了,那應該夠隱留了吧,可是這間酒店那麼大,天曉得她哪知道廁所該往哪個方向走,樓下那干男女賭客從她進門至今連動都不願意動一下,害他想跟也沒人可跟。
捨棄她難以搞定的二樓,在另一邊的電梯門未關之際,她閃了過去。
寬敞的透明電梯裡已有兩名渾身散發著濃郁香水味的女郎,她們都身材高挑、樣貌姣好,不像酒店賭場的服務人員,倒像更高一級的主管。
「衛先生待會就回來了。」難掩喜悅的聲音從那名身穿金色高叉旗袍的女人辱中柔喃吐出,無限依戀的聲音裡有不掩飾的仰慕。
「連方先生都來了。」另一名身著銀色旗袍的女郎馬上笑著接口。
當「方」字篡進甯甯耳中,她適才沮喪的心情倏然一振。
方雅浦!原來他真在此!
殿下真是英明呀,知道來」雅清酒店」一定會找到那姓方的取回傳家古墜,十多個小時的航程,這趟沒有白飛噗……哎,才離家兩三天而已,她已經很想念她的小白馬了。
「銀姐,十七樓都弄妥當了吧?」金旗袍女郎笑盈盈地問。
「當然。」銀旗袍女郎眼中有一抹得意,「衛先生喜歡吃的櫻桃和烤羊排都預備妥當,還有五分鐘,我想衛先生的座車已經在樓下了…·
「咚!」的一聲,電梯門在十一樓開啟,她們倆有說有笑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