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雁眉。」羅語妍輕快的把柴枝放進火堆裡。
「哎,小語妍……」雁眉沒轍的搖頭。
與其說她羨慕小語妍的樂觀,倒不如說她嫉妒小語妍的樂觀。
她覺得不可思議,像小語妍這麼樂觀知命的人簡直是稀有動物,每天過的日子這麼繁雜沉重,還要被羅家那三大霸主呼來喝去,她卻從不曾聽到小語妍抱怨過什麼。
小語妍似乎對目前的生活甘之如飴,滿意得很,教人猜不透她小小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小語妍無疑是傳奇的,光是出自她手裡的畫就有著豐富的傳奇色彩,從未上過學堂的她,一手絕頂的畫藝是從何而來?沒有拜過師父的她,相命之準教人嘖嘖稱奇,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大家都喜歡小語妍,或許是她的樂觀會傳染吧,她身上的開朗氣質總能讓人如沐春風,柔和的笑容也總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她。小語妍想在羅家待一輩子嗎?或者,她會在東風縣待一輩子嗎?這些都還無解。
第二章
冗長的隊伍似乎看不見盡頭,東風縣百年難得一見的水災讓百姓叫苦連天,惡劣的天候在這兩天更是「急轉為凍」,漫天大雪冷得連人的心都結冰了。
「熬不過去啦,看來是老天爺要收回咱們的命啊……」
一名在隊伍中排隊等著領賑糧的中年男子喃喃自語,大片自家田地都被洪水淹沒的他已經怏瘋了。
「別這麼說,徐大叔。」一個柔美的嗓音自隊伍中揚起。「您地閣與火星成一直線,天倉與地庫再成一直線,老年福壽,不必擔憂。」
徐永福合言眼睛一亮,激動的抓住羅語妍的小手。「真的?小語妍,你沒騙徐大叔?」
自從田里的農作物淹死後,他的命就去了一半,甚至夢到閻羅王來抓人,原本意氣風發的小地主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現在聽羅語妍這麼說,他的命好像不該絕,他還盼著兒子娶媳婦哩。
羅語妍微微一笑。「面相不會改變,也不會說謊,徐大叔您確實有此福分。」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哈哈,我老年福壽,我就知道……」徐永福破涕為笑,手舞足蹈起來。
「小語妍,那我呢?幫我看看好嗎?我恐怕過不了這個冬天了。」
一名臉色臘黃的婦人微微顫抖著走到她面前,瘦小的身子如秋風中的落葉般脆弱。
端詳了婦人好一會兒,羅語妍微笑道:「林大娘,切莫悲觀,你人中深長,上窄下寬,旺夫興家,富裕到老。」
「我旺夫興家?」林大娘不敢置信,但也因她的一席話而重燃希望,期盼天災過後真能如願。
「小語妍,幫我看看。」
「我也要看,順便幫我這個小兒子看看,他最近總是無緣無故哭泣,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霎時,冷清肅穆的隊伍熱鬧起來,無聊的鄉民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請羅語妍看相,令她忙得不可開交。
其實信與不信只在一念之間,但若幾句話能教這些萬念俱灰的鄉民們充滿希望,何樂而不為呢?
天災已讓大家苦上了天,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總要有些什麼憑藉才可以苟活下去。
「下一個。」官衙唱名道:「羅氏四口糧。」
「到。」羅語妍連忙把大米袋呈上。
終於輪到她了,她奉養父母的命來領賑糧,丫環、家丁不算,憑單可以領足一家四口的份。
「慢著!」
就在羅語妍等著官衙裝糧時,一名衣飾庸俗華麗的胖公子哥兒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這位肥頭大耳的少年公子在東風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是縣今老爺的獨生愛子,平時好吃懶做,吃飽就睡、睡飽就吃,還非常的貪好女色,淫名遠播東風縣的大小妓院,名喚張寶良,但為人一點都不善良。
「公子好!」官衙們連忙討好地問安。
縣老爺就這麼一個獨生愛子,雖然挺不成材,但大家只要嘴巴甜一點,討得這位少爺高興,吃香的、喝辣的都不是問題。
「你叫羅語妍是吧?」張寶良皺起眉,斜睨著佇立於他前方的羅語妍,嫌惡地道:「你怎麼插隊呢?重排。」
羅語妍秀眉一鎖,此人分明睜眼說瞎話。
「公子大爺,語妍她沒有插隊啊!」領到賑糧的徐永福連忙替排在他後頭的羅語妍說話。
張寶良瞪一-多事的他一眼,相聲粗氣地說:「我說有就有,若想領糧就別多廢話!」
這個老粗膽敢壞他的好事,當真活得不耐煩了。
徐永幅瑟縮了下,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同情的看了羅語妍一眼便乖乖地提著米袋走人,其餘人同樣礙於縣令之子的淫威而不敢多說什麼。
「羅語妍,重排!」張寶良頤指氣使地下令,盯著羅語妍小臉蛋瞧的淫穢雙眼似有他意。
羅語妍只得回到隊伍的末端重新開始排。反正她早回去也是灑掃煮飯,現在這個胖公子教她重新排隊也沒有什麼損失,她根本不以為意。
於是,她又在隊伍後頭替人看相,解人煩憂。
晚霞映照天邊之際,終於又輪到她了。
「羅氏一家四口。」
羅語妍連忙呈上大米袋,近午時見過她一次的官衙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但賑糧始終不乾脆地發下來。
「羅語妍,」張寶良又適時的晃出來,臉上帶著惡作劇的笑容。「你怎麼又插隊呢?本公子最討厭你們這些小老百姓不守規矩了,快去重排!」
羅語妍緩緩將大米袋收回,清澄透徹的眸光在張寶良肥肉橫生的胖臉上兜了一圈之後收回。
「咦?你那是什麼眼光?不服氣啊?」張寶良挑起眉,理不直、氣不壯的喝了一聲。
他是堂堂縣令大爺的獨生愛子,但這個小狐狸騷貨居然敢這麼回視他,待會兒有得她瞧的,看他怎麼讓她好好伺候他。
羅語妍沒說什麼,照例回到隊伍之後。
就這樣,她來回不停地重新排隊,亙到夕陽西下,夜幕低垂,她還是半粒米都沒有領到。
最後,整個縣衙門口只剩下她一人。
負責發糧的官衙搖搖頭,歎了口氣。「這樣吧,念在你還算勤快的份上,給你張手諭讓你到城郊的發放點去領糧,這是我們公子特別交代的恩澤,這回你手腳可要機靈點,晚了領不到糧可別怨我們。」
「謝謝大爺。」
羅語妍接過手諭,背起大米袋,無言地往城郊趕去。
☆ ☆ ☆
「好個狐假虎威的敗家子!這麼戲弄個小小姑娘未免太過分了。」擱下溫熱的酒杯,任冠撇撇唇,就要從客棧二樓飛下去教訓人。
「稍安勿躁。」單佐靖按下任冠,深沉銳利的黑眸讓人看不出他的用意。
任冠挑起眉,不解地看著向來嫉惡如仇的主子。「不會吧?難道要放過那傢伙?」
「當然不。」單佐靖淡睨了縣令府邸上那塊「大公無私」的匾額一眼,「我親自出手,將他繩之以法。」
此次他代御天南巡災區,便是要瞭解民間疾苦,官僚氣息不能繼續猖獗,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這是當前要務。
耿瑞笑道:「王爺親自出馬就太好了,災區的百姓已經夠苦,要是再讓這種敗類這麼為所欲為下去,人民不反才怪,除掉他,想必可今東風縣的百姓額手稱慶。」
看了一眼那抹漸漸遠去的小小身影,梁子楓說道:「王爺再不去,只怕小姑娘要吃大虧了。」
任冠立即附和道:「是啊,那傢伙一臉色慾橫流,叫個小姑娘到城郊去,分明不安好心……」
他還在叨念,單佐靖身著白色皮裘的高大身影已消失於客棧之中。
☆ ☆ ☆
明月高掛枝頭,一時間,如疾風般的身形飛掠城頭,不必快馬,不必速轎,單佐靖輕而易舉地追上已出發一段時間的羅語妍。
「理正不怕官,心正不怕天。」
寂靜的城郊草路上,一個小小的清脆聲音不疾不徐地揚起。
他凝神細聽。
「一時強弱在於力,萬古勝負在於理。」
隱身於枝頭的單佐靖不禁笑了。她還真悠閒,抑或是在壯膽?
不管如何,她樂觀堅毅得教他感到十分佩服,適才在客棧裡,他目睹整個過程,許多出身皇家的郡主、公主都沒有她的從容膽識。
「不擔三分險,難練一身膽。」
羅語妍念著,人也已來到官衙手諭上畫的發糧點。
她輕蹙眉心,這不是什麼發糧點,只是間年久失修的破廟罷了,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還不時吹來陣陣冷風,把破門板弄得嘎嘎響。
「小寶貝兒,你可來了。」
張寶良涎著胖臉從破廟裡走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名壯丁。
羅語妍是他們東風縣的第一小美人兒,清純稚嫩又聰明過人,這麼嬌美的花苞不由他堂堂縣令老爺的獨生愛子來開採,誰還有這個資格呢?
羅語妍輕盹他一眼。「-你想怎麼樣?」
自小在羅家長大,她嘗盡人情冷暖,不過,她更知道人心的險惡,例如這個狗仗人勢的縣令之子就是惡中之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