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電梯門,兩邊立即有傳者鞠躬如儀,奕北挽著曉鎮的手進餐廳。
「四少爺。」一名西裝筆挺的餐店經理迎上來,笑容滿面地招呼著,「您吩咐的佳餚都已準備好了,請您入坐。」
曉鎮被奕北帶到一處僻靜的雅座,四周賓客的感覺都是優雅的,他們在著考究,低聲交談,顯現一股上流社會的雅致氣氛。
「這是屠氏投資的餐廳之一。」奕北吸了口餐前酒。
「我不知道居氏也涉足餐飲界。」她明白了,這也說明餐廳經對他格外熟絡的原因。
奕北自信的微笑,「要在企業界站程腳步,就不能把雞蛋全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曉鎮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什麼,對於商場上的事她不懂,也沒有足夠的知識與他聊這面的話題。
「暑假過去,你就升大二了吧?」奕北並不在意她沒有回答,這自轉了個話題,而這個話題也證他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她才十九歲,多麼年輕,鎮日庸庸碌碌於公司的事,他高學生時代彷彿已經很久遠了。
「嗯。」她微笑的表示,「在屠氏見習之後,我還是喜歡校園生活,比較單純,沒那麼緊張。」
「當學生當然比當個看人臉色的上班族好多了。」這點他倒是不置可否,拿他那些沒用的手下來說吧,他們也一定很想重回學生生活,省得整天在公司裡被他痛罵。
曉鎮笑問他,「你是大家的老闆,也會有這種感慨?」
奕北自我嘲解地道:「我唯一的感慨是沒有自由,留學歸來就直接進人屠氏,從不知道玩樂為何,我知道自己太少年老成。」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竟在她面前吐露心聲,就像他不知道在香港時,為何會帶她去澳門看他賽車一樣,或許她身上有某種讓他安心的特質,他極少見到像她這麼沉寂的女孩。
「你不該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曉鎮溫言勸說,「你有三名兄長,屠氏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把責任一肩挑起,對別人也是種莫大的壓力。」
一陣不悅染上眉尖,他哼了哼,「我對屠氏鞠躬盡瘁,對他們怎麼可能會是壓力?他們高興都來不及。」
這又讓他想到他們幾個丟下公司跑出去歐洲玩了一大圈的事,若不是他留守在公司做牛做馬,他們有可能那麼逍遙嗎?什麼壓力嘛,他可不認為他那幾個兄長會有壓力。
「我說的壓力是潛在的。」曉鎮的聲音輕柔,卻十分有力。「因為你的認真,逼得他們若不認真就像對你有愧,這樣的『認真』是不是有點不健康呢?」
奕北直覺否決她的話,「你不瞭解他們,他們需要鞭策,壓力對他們是好事,否則他們就會怠情。」
將奕西排除在外的話,他太瞭解奕東和奕南,一個是明明有實力,卻懶洋洋提不起勁的企業首席領導人,一個則是回頭金不換的浪子,兩個都是那種稍不注意就不想扛責任的人,他不給他們一點壓力怎麼行?
曉鎮笑了。「喏,你瞧,這就是你的盲點,你總覺得別人需要你給的壓力,而忽略了壓力本身會讓人多不舒服,有人喜歡壓力,有入會是壓力之下的叛逃者。」
他盯著她,眼光閃爍著不說,他很直接的問:「你在教訓我嗎?」
她溫柔的微笑著,懇切的說:「不,我只是在提醒你,別忘了讓自己放鬆一下,我覺得你的生活過得並不快樂。」
奕北困惑的蹙起眉頭以掩飾心底的驚奇,他不想承認她說得對,但也不能專橫地說她完全不對,起碼她點出了一個重點——他不快樂。
確實,這是他一直自問的問題,他的生活很安定、很忙碌、很充實,也很有滿足感,他享受著自己的成就與屠氏成長的榮耀,可是他卻無法騙自己這樣的生活令他感到快樂,他心中總像有個洞沒有填滿似的空虛,因為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無所寄托。
「你副修心理學嗎?」他蹙著眉問她,她真的看穿了他。
「不是。」曉鎮一愣,才答道:「我副修意大利文。」
輕咳一聲,奕北嚴肅的表示,「那麼,修好你的意大利文就行了,你不該那麼瞭解人類的心理。」
聽出他彆扭話中的恭維之意,她不由得笑了,此時餐點適時送來,也給了奕北一個台階下,她想,作風強硬的他,大概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他的生活有所缺失。
今天的茶是奕北特別吩咐餐店烹調的法式佳餚,精緻的餐點讓兩人吃得很盡興。
餐畢,許多情侶滑下舞地共舞,奕北也輕擁著晚鎮跳舞,經過那日在方爵士府邪的調教,今天她的舞技已沒那麼生澀。
「你大概不知道,司徒騰吳是我大學同學。」
兩人在輕柔曼妙的音樂聲中婆婆共舞時,奕北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不等她回應,他繼續說道:「當年在劍橋讀書時,我的無心讓他在泰晤士河的船賽中落水,他一直懷恨在心,因為他愛慕的一名牛津大學的女孩也在河岸上觀賽,所以他將此視為奇恥大辱。後來他搶走我的女朋友做為對我的報復,沒多久,我又再度贏回我女朋友的心,令他氣得跳腳,他又想盡辦法搶走我的女朋友,從此我們就成為彼此的眼中打,一直明爭暗鬥到畢業。」
曉鎮驚訝的挑起眉毛,她一直以為奕北是個對感情絕緣的人,沒想到他曾經有女朋友,這讓她太驚訝了,她實在無法想像總是以工作第一的他,談情說愛時是什麼樣子。
「最後呢?那位你們共同的女朋友?」她好奇的問。
奕北撇撇唇,「她看穿我們幼稚的遊戲,我們誰也沒得到她,她嫁給一位美國教授,目前在紐約定居。」
曉鎮輕點頭。「所以失去那紙金歐集團的合約時,你才會那麼生氣。」
這也說明他當日失去理智的原由,兩個互不相讓的人,從學生時代一直爭到現在,真怪不曾失敗的他會瘋了似的將那日的失利歸咎到她頭上……
哦,她懂了,這也是奕北拐著彎,對她再次做的道歉宣言,看來他真的很在乎那天冤枉她的事。
她不會忘記這個夜晚,過了今晚,這件禮服恐怕就真的要收進盒子裡,她知道自己不會再有第三次機會穿它。
奕北瞪著扛在桌面的業務曾報,看來業務部的蕭經理近來很欠揍,居然做出如此敷衍了事的報表來,而將它送進來的秘書更是該罵,難道她不知道他從不多看垃圾一眼嗎?
「紀曉——鄉,進來。」
他懊惱的在語尾急速轉音,且很不悅的發現自己又忘了曉鎮已經結束代理職務的事實,現在他的秘書是紀曉鄉,不是紀曉鎮,他得牢記這一點。
紀曉鄉恭謹的走進來,在他面前,她從不敢輕忽怠慢,就怕會在這位嚴厲的主管面前做得不好。
「總經理有什麼吩咐?" 她戰戰兢兢地問。
奕北抬頭掃了她一眼,沉著聲音道:「這份報表做得亂七八糟,我要你過濾卷宗,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
曉鄉誠惶誠恐的拿起報表端詳,立即,她鬆了口氣,得救似的說:「報告總經理,這份報表不是我送進來的。」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難道是蕭經理自己送進來?他還懂不懂什麼叫規矩?」
「我立即去問清楚。」她拿著報表連忙退下。
曉鄉是個行動果決派,有身為秘書的一貫犀利,她和晚鎮的性情截然不同,她敏銳世故、善於察言觀色、對工作兢兢業業;曉鎮則溫和、沉靜、得理饒人,話雖不多,但總能發人省思,令身的人都會不由得放鬆情緒……
思及此,奕北的眉毛又皺起來。
不,不能想她,這幾天他已經想她想得太多了,尤其是面對紀曉鄉的臉時,他簡直無法不聯想起她。
她現在在做什麼?暑假結束了,她開始上學了嗎?結束這裡的工作,她還打工嗎?
奕北驀然聚起原本就蹙起的眉心,他是怎麼啦?哪根筋不對勁,曉鎮在做什麼關他什麼事?現在他最重要的是工作,除此之外,最好少想那些無聊的風花雪月。
儘管他一再告誡自己不准想起曉鎮,但看到公司的女職員紛紛穿起設計時髦大方的套裝制服時,他又忍不住的想起曉鎮。
這個建議是她提的,現在建議實現了,他好像應該讓她知道這個訊息才對,她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高興。
奕北拿起電話,撥了紀家的電話號碼。
下一秒,像是聽筒有刺似的,他又猛然將話筒掛回去。
老天,他在幹什麼?太可笑了,他居然想找電話給曉鎮?
這個時候她根本不可能在家裡,而是在學校,何況在這人手一機的時代,唯一沒有手機的怪物大概就是她,所以,他根本聯絡不到她,離開這棟大樓,她的行蹤可是比他還難掌握。
屠奕北,別無聊了,工作第一,還是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