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原揭陽微微一笑,「我倒覺得暮虹的筆鋒相當柔軟,依這幅畫的構圖看來,她對繪畫應該下過一番苦功,你不妨多學著點。」
「要我學她?」築新睜大眼睛,簡直要跳腳了,要她學汪暮虹是世界上最要她命的一件事。
但,最後在幾經掙扎之下,她還是決定要了自己的命,說真的,犧牲自己總比聽見原揭陽老是在她面前稱讚別的女人來得好。
築新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讓原揭陽刮目相看,然後狠狠的稱讚她一番,最好是他親手把汪暮虹的自畫像給丟掉,作為對她的鼓勵……哈哈,想起來就高興,就這麼決定,不管多痛苦,她都要超越汪暮虹。
春暖花開的好季節,很可惜的,築新不能像往常一樣,放肆的悠遊於青山綠水之中,今天就是她受苦受難的開始。
端坐在書房中,為了要給老師一個完美的好印象,她像個洋娃娃似的被她親娘、奶娘還有小雁擺佈著一定要換裝。
瞧她現在,一身新裁的薰衣草色衣裙,頭髮挽得既整齊又端莊,乍看之下還真有那麼幾分嫻雅文靜的模樣。
但這份嫻雅文靜維持沒有多久,她就開始不耐煩起來。
「煩死人了,老師怎麼還不來呢?莫非,爹給我請了個渾身老骨頭的老爺爺來教我?」築新天馬行空的幻想,又頻頻禱告著,「千萬不要啊!光是辨認老爺爺的鄉音就足夠折騰我的神經了,爹呀!你不會對女兒這麼殘忍不仁吧……」
突然之間,書房的窗子發出了一陣細微的聲響,像是被什麼物品擊中似的,不由得令百無聊賴中的築新感到好奇。
她立刻將書本一丟,也不管老夫子隨時會到,便提起了那礙手礙腳的裙緣,很粗魯的爬上靠牆的椅子去開那扇有點高的窗。
窗子一開,霎時藍天白雲盡人眼簾,她大大的吸了口氣,正當神清氣爽時,一陣很挑釁的聲音對著她傳來:「小姐,快出來玩吧!小三子幫你準備了核仁果,咱們到河邊去,一邊吃果子,一邊比賽用果籽砸魚,如何?去不去啊?」
築新半瞇起眼睛一看,喝!原來是小三子那傢伙,想來他是平常積怨已久,趁此機會報仇來。
築新遠遠望著他,不疾不徐的問:「乖小三,你不怕被我爹逮個正著?」
小三子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反擊道:「莊主同少莊主去飛天寨了,就看小姐你敢不敢逃學。」
築新一聽她爹不在立刻喜形於色,手舞足蹈一會兒後又隨即想到,自己目前是莘莘學子的身份怎可胡來?
當下便將她那好看得過分的眉峰一聚,刻意板著臉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誘拐本小姐棄學去玩,你該當何罪?」
「回小姐的話,我本無罪。」小三子十分規矩的回答,「小姐你瞧,此時風光明媚,不大玩特玩實在可惜,小三子是憐惜小姐被那堆枯燥乏味的書本給困著,所以特來解救小姐呀!」
築新先故作姿態的冷嗤一聲,接著按捺不住的探出大半個身子出去,然後變出個萬分可笑的鬼臉朝小三子笑喊:「刁民!你還敢回嘴?本小姐意志堅定,絕不會受外界的引誘,你滾吧!」
罵是這樣罵,但她的心也被小三子的甜言蜜語勾去了一半,正想著一不做、二不休,丟下夫子跑掉算了,沒想到才盤算著,那扇一早上沒人推的門被推開了。
築新迅速的旋過身去,她緊張兮兮的望著那扇門,不會是她爹忽然又返莊了吧……
一時之間嚇得原本就膽小如鼠的她站立不穩,驚天動地的跌下了椅子……
耿世徹沒想到進門來會看到這副景象,原家小姑娘在他面前跌得四腳朝天,而且看她一徑揉手臂、揉屁股的模樣,一定摔得不輕。
「原姑娘,你不要緊吧!」他連忙走過去。
「唉喲……好痛!爹要知道,又要關我幾天不讓我出門了……」築新叨念著。
她隨便抬頭看了一眼來人,也不先問人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便一個勁兒的自己接著說了下去,「哦!逐世山莊!太好了,你快扶我起來,否則待會夫子老爺爺來了就慘了,他肯定會去我爹那裡告我的狀,說我不夠遵師重道,你不知道,其實他才是一個賴皮鬼,明明的約好了時間,卻遲到那麼久……」
耿世徹很輕鬆的將喋喋不休中的人兒抱了起來,將她放在一個有軟墊的椅中,傾身看她,饒富興味的問:「你是說你爺爺要來?而他遲到了,所以害你跌得這麼慘?」
築新大搖其頭,「不!不是!」築新與他眼睛對眼睛,一本正經的說,「我爹請了個老骨頭的老爺爺來教我唸書,誰知道我一個早上左等右等他都不來,我無聊極了,所以就爬上那扇窗,又誰知道風太強,吹得我一下子掉了下來。」
她自動省略了自己差點受小三子拐誘的那段,不過這樣不成道理的前因後果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吧!
耿世徹先是困惑的、不得其解的望著她,接著就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你在取笑我?」築新沒好氣的問。
耿世徹也不管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他很自然的掀開她衣袖,就開始幫她手臂上的一大片淤青推拿了起來。
「我沒有取笑你。」 ;
「騙人!」築新像山寨頭頭似的逼問著,「老實說,你不相信我爹真給我請了個老爺爺當老師對不對?你一定沒想到我爹是那種既守舊又老古板的人吧!」
他搖了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築新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這人可真討厭,莫測高深得教人猜不透。
耿世徹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你這麼笑法又是什麼意思……咦?對了,你為什麼會來這裡?你找揭陽是嗎?他跟我爹出去了。」她小姐終於想到要問人家了。
耿世徹慢條斯理的打量著她,真不懂她哪來的無限活力。
「還疼嗎?」他不答反問,依靠著自己內功修為深厚,耿世徹一下子幫她驅散了許多淤青。
「還好……」築新又被他拐開了,沒一會,她又猛然想起他還沒回答自己,於是又問:「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如果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待會這裡要作學堂用的,你到前廳去讓我娘招待你吧!如果你是要找揭陽的話,那你有得等了,他跟我爹出去,通常是不到日落不會回莊……」
「我就是那個賴皮鬼。」
耿世徹突然來上這麼一句,築新驀然有點傻眼。
「你說什麼?」老天,不會吧!她想拍額。
「我就是你那個既守舊又老古板的爹,請來教你的夫子老師,多多指教了,原姑娘。」
耿世徹那調侃的語氣令築新訕訕然的,「怎麼會?為什麼是你?」死鴨子到現在還不肯相信哪。
她沒臉見人了,在老師面前跌得七葷八素不講,還編了那麼可笑的一個理由,後來又大放厥詞,接著趕他出去……
「原莊主沒告訴你嗎?」耿世徹莞爾一笑,「所以,你才會認為來教書的一定是個老頭子?」
「是這樣沒錯。」築新懊惱極了,為什麼她爹事先不告訴她呢?早知道老師的人選是這位娘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她才不會答應得那麼快呢……但是原揭陽,難道他也不知道?
想到這裡,她也顧不了師徒之分就一把抓住耿世徹的袖子。
「我問你,揭陽知道你是我的老師嗎?」耿世徹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
「令兄親自到寒舍拜訪過很多次,我們很談得來。」
言下之意就是原揭陽早就知道?!築新茫然的咬著朱唇發愣。
為什麼?為什麼原揭陽要撮和這件事?難道他不知道她爹娘對耿世徹的好感嗎?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巴不得將她往別人懷裡推?
好!如果他真那麼捨得,那她為什麼要一個人在這裡為這件事感到難過?她要和他平分秋色,他可以不在乎,她也可以!
「夫子,我們上課吧!」築新一古腦的推開眼前的耿世徹站了起來,很快的走到原本該坐的位子坐下,俏臉蛋上有明顯的惱羞成怒。
耿世徹跟著這個翻臉如翻書的丫頭,他露出一個很瀟灑的笑容,兩手分別撐在她左右邊的桌面上,似笑非笑的說:「幫個忙好嗎?」
築新抬眼看他,「什麼?」
她有點不習慣他英氣逼人的臉龐離她那麼近,這種細微距離下的接觸她只與原揭陽撒嬌時有過,在別的男人身上則是全然陌生的經驗;但她不喜歡在別人身上得到這種經驗,這會讓她感覺自己和原揭陽某些共有的東西被瓜分掉了。
耿世徹挺嚴肅的說:「別叫我夫子好嗎?那聽起來怪老的,你可以叫我耿大哥或名字,我的名字是耿世徹,你應該沒忘。」
「我是沒忘。」築新被他那正經的語氣給逗笑了,「要我喊你名字可以,不過有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