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長風有資格這麼教養自己,非但因為自己的命是他從虎口上救下來的,也因為他對自己那份全然放心的相信和尊重。
原家莊的一切,原長風雖然嘴上不說,但他-直都在默默作著準備交班給他這位養子的打算對這麼一個不是自己親生兒子的陌生人,原長風能做到如此,已經不容易。
因此他對築新不能有非分之想,無論何種情況下都不行。
為原長風沏上一杯熱茶後,原揭陽這才問:「爹找我有事?」
原長風喝了口茶,銳利的眼光打量了原揭陽一圈後才不疾不徐的道:「是有點事,關於你,也關於新兒。」
空氣在一瞬間凝結了,原揭陽默然不語,等著原長風進一步的說明。
原揭陽知道養父素來幹練精明,原家莊的大大小小事物均逃不過他的眼睛,也許是因為原長風年輕時曾遊走五湖四海數十年的經歷吧,這使得他對事物的看法很開明,從不拘泥於小節,也不會一成不變,這點倒是可以由他替女兒延請教習就知曉,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這般開通的人實在少見。
原長風在妻子的眼中是個負責任、有擔當的好丈夫;在下人口裡是個會體貼僕婢的好主人;在原家莊的這群弟兄們的心裡更是無可替代的恩師,只除了稍稍寵愛了點女兒之外,他實在令人欽佩。
因此原揭陽也知道,能令原長風這麼鄭重其事坐下來談的,必定不會是小事。
他沒猜錯。
原長風看著養子,先緩和氣氛的淡淡微笑,接著不疾不徐的道:「揭陽,據小三子的監視回報,新兒最近玩心收斂了許多,她似乎和耿少俠很合得來,你應該知道。」
「看得出來。」原揭陽必恭必敬的說。
「新兒對耿少俠的印象如何?可有好感?」原長風近一步問。
原揭陽喉嚨一緊,答道:「孩兒近日忙著莊裡和買賣布匹的事,沒和新兒好好聊過,所以無從得知她的想法。」
原長風捋著兩撇鬍子笑了,「那可真鮮了,新兒一向黏你黏得像塊牛皮糖似的,她會不找你?你們可有口頭爭吵?」
「沒有。」
「那就是她轉變了?」原長風居然為這件事頗為安慰的說,「總算她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了,過去她成天跟著你打轉,說起來好笑,你娘還真怕新兒會為了不想離開你而不願出嫁。」
「請爹放心,沒有這種事。」原揭陽力持鎮定,縱然他的感情世界中一直都只有新兒,但是新兒也永遠只能是他的妹子,這點他相當明白,更不會逾越。
「你呢?也已經二十四了,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原長風話題一轉,不經意的問起他來。
「沒有。」原揭陽還是那兩個字。
原長風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暮虹呢?爹看得出來暮虹相當欣賞你,咱們幾次上飛天寨去,她的眼光都一直在你身上,你不會不知道吧!」
原揭陽沒什麼大反應的說:「孩兒和暮虹只是普通朋友,她跟新兒一樣,像我的妹子。」
原長風連忙糾正,「差很多,新兒是你的妹子沒錯,但暮虹可就不一定了,她可以成為你的妻子,將來為我們原家傳遞香火。」
原揭陽心中一凜,莫非……「爹希望我娶暮虹?」
「爹不會勉強你。」原長風從容的一笑,「只不過汪寨主曾向我提過你和暮虹的婚事,你也知道暮虹是汪寨主惟一的女兒,他一直想為暮虹找個好歸宿。」
「爹的意思是……」
原長風雲淡風清的說:「我和你娘提過這件親事,你娘也相當滿意暮虹那乖巧秀氣的孩子,你娘的意思是,如果你沒有特別中意哪家的姑娘,暮虹倒是個挺理想的人選,將來新兒總會出嫁的,暮虹若能嫁到咱們原家來,不但你多了個賢內助,還可以和你娘作伴。」
「孩兒知道了。」
跟在原長風身邊十幾年,原揭陽很明白原長風話裡的真正含意,養父如果不很希望他娶汪暮虹,就不會特意撥時間來和他聊天。
「那麼,找個時間,咱們上飛天寨提親,你早點休息吧!」原長風滿意的站了起來,「還有,你幫我多留意留意新兒那丫頭,如果她和耿少俠相互中意,我們就可以開始著手安排新兒的婚事,到時候雙喜臨門,你娘可有得忙。」
原長風出去了,而原揭陽他是注定一夜難眠。
他很明白,想必養父是發現了新兒對自己的特別情愫,所以才會未雨綢繆的要為自己安排親事。
他能夠瞭解原長風的心態,如果是他,恐怕也不願珍視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天涯逃犯的兒子,縱然原長風是撫養了他十多年沒錯,但仍不能忘卻他身份卑賤的這個事實和印記。
原揭陽重喟一聲,上回和築新的誤全都還沒有解釋清楚,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即將和汪暮虹訂親的消息,她不曉得又會有什麼激烈的反應?但這是他所不能預料,也不能去想的。
第五章
這天可算是築新的解放日,她異常的開心,因為那個姓耿的老師臨時有事不能到原家莊來,所以她無條件得到一天玩樂的時間,還有什麼比這事還痛快?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完全不需要顧慮她爹的臭臉,簡直是再造天堂!
「小三子,你說我們接下來是到水洞去比賽游水好,還是到市集去趕熱鬧好?」
才剛由果園採了果子回來,築新馬上又興致勃勃的問小三子。
「好小姐,你不累呀?」小三子已經渾身沒力了,一早起來他就被築新拉著東跑西跑,沒一刻鐘停下來,好不容易現在可以坐在涼亭裡歇息,她卻又立刻提議接下來的活動,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我當然不累。」築新不懷好意的打量著小三子,狡黠的眨眨眼問:「難道你累啦?」
小三子驚跳起來。
「開玩笑,我也一點都不累!」他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敗的,如果現在服輸,那往後還不被她給欺負個夠才怪。
「那好,我們就到市集去吧!趁著今天我爹不在,我們可以逛到黃昏再回莊來,正好可以趕上用晚膳的時間,你說好不好?」
他還能說不好嗎?
「小姐……」說實在的,小三子真不想去,沒有體力陪她磨是一回事,萬一被莊主給知道了,他的小命就不保矣!
「又怎麼了?」築新對著他大搖其頭,「莫非你要換裝?別笑死人了,你又不是姑娘家,到市集去還換什麼裝呢!」
「小姐啊!」小三子無語問蒼天了。
「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想怎麼樣嘛!」築新一副「跟你耗定」的樣子與他大眼瞪著小眼。
小三子再三猶豫後,終於愁眉苦臉的開口了,「小三子不敢怎麼樣,倒是小姐你要怎麼樣才對,現在趕到市集去再趕回來,恐怕莊主回來的時候就……啊!夫人!」
隨著小三子最後那聲驚喜交集與慶幸不已的歡呼,築新也迅速的回過頭去,哦!老天,不是臭小三子在使調虎離山之計,她真的看見她娘由丫鬟陪伴著朝他們這個方向而來。
「完了,走不了,都是你啦!」築新狠狠的瞪了小三子一眼。
她一古腦的將過錯全冠在小三子頭上,對他剛才那番拖延戰術十分埋怨;小三子則很快樂的聳聳肩,表示自己是無辜的,他怎麼知道夫人會來得那麼巧,適時的解救了他呢?
這真是太好了,本以為在劫難逃,哪知救星轉眼就來,他終於可以不必擔心被莊主大審問了。
一陣淡雅清香飄來,司馬如蓮步輕移,已款款來到女兒身邊。
「夫人好!」小三子精神飽滿的問安。
這馬屁精!築新相當不齒的掃了小三子一眼,這才不情不願的看著她娘。
「娘。」很明顯的,她這聲問候就和小三子的天差地別,一臉勉為其難的表情。
司馬如對他們倆笑了笑,溫溫柔柔的開口了,「新兒,你又在為難小三子了,嗯?」
「我哪有!」
「夫人英明!」
這兩句話在同一時間分別出自築新和小三子口中,霎時司馬如忍不住噗嗤一笑,築新恨不得撲過去掐死小三子。
「好了,你們別鬥了,小三子下去休息吧!新兒,跟娘去散散步。」
領到懿旨的小三子快樂的退下休息去也,獨留懊惱萬分的築新,暗自詛咒著那可惡的小三子,最好讓他睡覺被蚊蟲咬到、吃飯被飯粒噎到、走路被自己的腳勾到、說話舌頭被牙齒撞到
「新兒,你在發什麼呆,陪娘走一走,唉,園裡的杜鵑都快謝了吧!盛夏轉眼就快到了。」
築新被拉回了魂,她打起精神,跟上她娘的腳步。
「娘,您今天怎麼沒去布莊?」
司馬如通常固定會在月初和月尾到原家自己的布莊,去挑些質料細緻的布回來,給自己制新衣也好,為築新裁衣裳也好,總之,每月到布莊去兩次已是司馬如多年來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