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在轉角,有個人等在那裡,臉上有著笑意,似乎早知道東靜會選擇從樓梯出醫院一樣。
「武焰?!你怎麼在這?」
「等人。」他露出一抹頑皮的表情,「等我的小靜。」
「小靜現在心情很差。」
「就是知道小靜心情差才等啊。」他揉揉她的頭髮,「走吧,找送你回家。」
「不怕何聆歌介意嗎?」
「不怕。」武焰頓了頓,「她現在在紐約。」
***
雖然reaL的宣傳暫時中斷,但歌迷顯然仍十分捧場,幾乎沒有宣傳到的Ring專輯開高走高,銷售勢如破竹,每日以驚人的速度出貨,大有打破上一張走新浪潮路線的「聖塔蒙妮加」的可能。
自東靜那天去醫院過後,已經過了四、五天,莫烈受傷的新聞持續是娛樂版頭條,醫院門口擠滿了各家媒體記者以及來自四面八方的歌迷,人人的注目焦點都在莫烈的手能不能繼續打鼓?
「根據莫烈的主治醫生表示,情況十分樂觀,請歌迷不要擔心,另外,醫院方面也呼籲請歌迷不要假扮病人進入醫院,為了預防這種情形再度發生,醫院方面已經加派警衛,請歌迷們多加配合。」娛樂新聞的記者賣力播報著。
莫烈的復原狀況不錯,額上留下淡淡的疤痕,手腕持續在做復健,若是順利,大約一個月後就可以開始練鼓——這些,都是東靜從媒體上知道的。
「reaL所屬的WMM 原擬取消即將於初夏開始的巡迴演唱,但由於歌迷抗議電話不斷,因此決定延期,以購票的歌迷們可選擇看延期場次或是到原購票單位全額退票。」
而每份報紙每天的娛樂頭條都是莫烈,有些神通廣大的記者甚至弄到了他手部的X 光片,不但圈出受傷部位,甚至還來個小教學,註明了那是什麼肌肉,什麼骨骼,為什麼會受傷等等等。
「日前受傷的莫烈今天已經出院了,不過由於WMM 唱片一次派出四輛一樣的車子到地下停車場接人、因此並不清楚莫烈究竟在哪一輛,由於莫烈需要復健,唱片公司已經替他安排了一家私人醫院,本台記者將繼續追蹤,若有最新情況,會立刻聯機報導。」
東靜自到台北後,所看到的reaL都是前製作業中的reaL,錄音、拍照、音樂錄像帶等等,直到這次看到醫院外面驚人的媒體陣仗,才真正體會到reaL在樂壇上的地位。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太誇張了,居然動用到SNG 車。
「你現在才知道我們有多紅?」武焰在電話那頭逗她,「下次跟我們一起搭飛機出國,你還可以看到機場變操場的畫面呢。」
「我才不要。」
「你不要,「有人」可想要了。」
東靜不說話,她當然知道他口中的「有人」是誰。
「你不說話就算了,那我問問關於文字書的情況總可以吧,寫到哪裡了?」
「寫到你們跟另外一個樂團在酒吧打架。」
武焰笑道:「那種事情你也寫出來?」
「先寫,最後還是會讓你們看過,不妥的地方會刪,不會沒經過你們就直接排版,放心好了。」
這段時間,她埋首在reaL的文字書中。
書名已經取好了,《4 》,簡單明瞭。
在經過三個多月的相處與近距離觀察,她已經很能夠掌握reaL四人的人格特質,將他們的特質融入她聽到的過往,寫出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莫烈……真想他。
過幾日,武焰的電話又打來,「莫烈回家住了。」
「喔。」
「喔什麼喔,你不去看他?」
東靜倒在沙發上,用腳勾過毯子,替自己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臥姿,「他有夏沁雅,我去做什麼?」
「他跟夏沁雅沒事啦。」
「你不要幫他說好話,我不想聽。」
武陷呆了,連東靜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最後那句太灑狗血了,不是他們之間應該出現的對話。
「東靜,你聽我說,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會偏袒誰。」武焰的聲音十分認真,低沉中有種難言的說服力,「莫烈護沁雅護過了朋友的界線讓你不好受,但是,痛苦的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他……很難過嗎?」
「他難過了整整十年,不,十一年,如果你對他已經沒有感情,那就算了,但如果還有,即使只有一點,我都希望你能體諒他,我知道他沒告訴你,換作是我,我也不會告訴聆歌,因為一說出來,會傷害到另外一個完全無辜的人,給他一點時間好不好?」
掛掉電話後,東靜猶豫了許久。
她是氣莫烈對夏沁雅那麼好卻又不肯說明原因,但若真的如武焰說的,一旦說出來會傷害另外一個人……
她對莫烈不是沒有感覺,事實上,她對他的愛情一直存在,所有的誓言都像是剛才說出口的一樣鮮明。
她會這麼生氣只是因為不安罷了。
十一年前,他們都是奧克蘭的學生,門當戶對,沒有不合適的理由。
現在,他是家喻戶曉的搖滾樂手,而她不過住在北京宣武區中的文字工作者,沒錯,她寫過幾本頗受好評的歷史小說,也得過獎,上過北京青年報,但是,那與一個奪過各大音樂獎項的樂手來說,距離還是太大太大了。
她看過reaL的演唱會錄像帶,每場動輒三、五萬人,巡迴的總動員人數更在樂壇屢創新高。
樂聲響起,數以萬隻手在台下揮舞,尖叫與狂呼都是屬於他們四人的。
鼓座上,莫烈的狂傲與自信對她而言都是陌生。
喜歡他的人一定很多,很多……多到只要他對別人稍有好臉色,她就會覺得有些不安。
東靜想著想著,不覺睡去。
***
夏沁雅睜著一雙妙目,指著伏在桌上的莫烈,抗議,「我送他回家?」有沒有搞錯啊,她是玉女耶,萬一給記者拍到,多年來的辛苦就毀於一日了。
「若中不舒服,我要去接她下班。」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夏沁雅分了心,「她怎麼了?」
「我正要去請問醫生這個問題。」靳煒拿起車鑰匙,揚揚手,消失在酒吧的出口。
靳煒走了,又不能把莫烈留在酒吧,在酒保的幫忙下,兩人齊心協力將莫烈扶到大馬路,再放入出租車,為了讓他醒酒,夏沁雅特地打開窗戶。
任務不是到他住的大樓便結束,她還要把他弄上樓。
所幸莫烈已清醒了一些。
夏沁雅凝視著他,「你可以走嗎?」
「可以。」頭好痛,他只想趕快躺下來。
「走好喔。」
她扶著他,一路穿越大廳,中庭,然後進入WMM 替莫烈租的單位。
扶他進入臥房,然後替他蓋上被子。
看著他俊挺的五官,夏沁雅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知道他不愛自己,只不過,總是存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自己有天能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只可惜,愛情的事情總是事與願違得多。
當莫烈不顧一切護住她的時候,她就知道了,他願意替她承受任何痛苦,除了愛她之外。
「莫烈?!」
「嗯。」
「你是真的很喜歡她對不對?」
莫烈睜開眼睛,「怎麼了?」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覺得她裙角的花很眼熟,當時想不起來在哪看過,但現在知道了。」她指著床頭櫃上的手繪燈罩,「這是小蝦花,客廳那盞燈罩也是小蝦花,武焰說你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你一直沒忘記她。」
「如果你是我,你也忘不掉的。」
終於聽到他親口這麼說。
終於……可以死心了。
夏沁雅微微一笑,「我好累,沙發借我躺一下。」
莫烈試圖起身,「你睡床吧。」
「算了吧你。」夏沁雅將他押回床鋪,「醉成這樣還要起來啊。」
她熄了臥室的燈,取了毯子,在客廳的沙發和衣倒下。
窗外的街道上,有個人影正注視著這扇窗戶的燈火。
「呆子。」東靜暗罵自己笨,居然因為武焰的話而跑來,現在可好,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情應該都會想哭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很想笑。
可惡的命運。
可惡的莫名其妙。
既然什麼好事都不能給的話,沒事將他們又兜在一起做什麼,如果北京不夠遠,她就搬去雲南,那總夠遠了吧。
「我會愛你一輩子。」
可惡的大騙子——
第十章
自從受傷後,莫烈就沒再見過東靜。
她顯然對他不惜受傷也要維護夏沁雅這件事情十分不諒解,所以不但不來看他,甚至連電話也不接。
亦陽不忘火上加油,「英雄的代價。」
「不能怪她。」靳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是一派悠然,「你不告訴她原因,她當然會介懷,易地而處,你也會不好受。」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不來看你,你可以去看她啊。」亦陽又道。
「我走到哪,記者就跟到哪。」莫烈說,他可以甩掉大部分的媒體,但有些卻是甩脫不掉的,「我不想東靜的生活受到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