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下去,他會叫到我們下去為止。」
***
聚會方式,是俗又有力的烤肉。
夏天烤肉雖然有點蠢,但由於海風舒宜,加上草坪旁邊是一汪藍色的游泳池,感覺竟也不壞。
「女生去那邊坐著。」亦陽一臉躍躍欲試,「今天由男生來服務。」
若中與司雨坐在水池邊,天色已晚,園中點起燈網,水光粼粼,映在她們的臉上,有點夢幻的味道。
「你……」兩人一起開口,不約而同地笑了。
那天,她們雖有短暫交談,但因為WMM 人太多,只能很浮面的說幾句,而現在,男生們在距離她們十公尺以外的地方跟炭火奮戰,兩個女生之間,自然有那種可以好好說話的氛圍。
「艾莉絲私下找過你嗎?」
「沒有。」若中回答,「為什麼這樣問?」
「我跟reaL工作很久了,沒見過像艾莉絲那樣固執的人,當然,喜歡他們的人很多。」看著草坪上四個手忙腳亂的人,司雨露出了笑意,「或者可以說,一直以來就不曾少過,不過艾莉絲的身份比較特殊,她忍耐了兩年,是因為靳煒身邊並沒有其它人,可是你出現了,而且給了她那麼大的刺激,依我對艾莉絲的瞭解,她不會那樣就算了。」
「謝謝你告訴我。」
「不過你不用太擔心,艾莉絲沒有暴力傾向,她最多就是言語攻擊。」
「言語攻擊才傷人。」
「可是她的段數很低,不用怕。」
若中笑了出來。
沒錯,艾莉絲很會吵,但是以音量取勝,而不是以理壓人。
她當然不怕她,但自己跟靳煒之間的差距與問題,不是只有一個艾莉絲這麼簡單。
「你……跟亦陽在一起,會不會有壓力?」無意識的問出口後,若中被自己嚇了一跳,怎麼會冒出這麼唐突的問題。
雖然早在認識司雨之前,就從靳煒口中認識了她,但這不代表她可以問她這麼私人的事情。
所幸,司雨好像不這麼覺得。
「有,而且很大。」司雨答得乾脆,「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不會了。」
「可不可以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消除那些壓力?」
離他們確定彼此心意才不過幾天,若中已一日比一日難睡,放不掉,又要不起,結果是怎麼樣都困難。
「我只做了一件事情。」司雨看著亦陽,清秀的臉上有層隱隱笑意,「我讓自己信任他。」
「信任?」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困難,可是當我這麼決定之後,突然間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司雨笑得開心,「他喜歡我去煩他,我也喜歡去煩他,當我什麼事都說出來後,我發現我的自卑、不安、煩躁都不見了,從那時開始,我的壓力就只剩課業了。」
信任啊,她該像司雨那樣嗎?
什麼都告訴靳煒,讓他一起承擔……有點撒嬌的意味。
她不曾要別人幫自己解決問題,工作上,她與所有的男性同仁一樣盯梢整夜,一樣拿著槍跟歹徒對峙,家裡,她是姊姊,也是家長,沒有媽媽,小櫻、小柏有很多事情需要她來教導,長久以來,她的死脾氣已經變成註冊商標,洗都洗不掉,怎麼有辦法突然說變就變。
她很想相信靳煒,但不要依靠他。
她要的,是一種平起平坐的感情,而不是上對下的關係。
「若中,」雖然嘈雜,但司雨的聲音聽起來卻清晰異常,「突然這樣說,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不過,真的很高興你出現了。」
「我出現了?」什麼意思?
「我跟靳煒半年多沒見面,這次回來我發現,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總是在笑,我覺得這個改變是因為你的關係。」
她是說過他沒錯,不過,「應該不會差這麼多吧?」
「很多喔。」司雨的回答乾脆直接,「在鏡頭前這樣笑不奇怪,很多藝人也都這樣,可是,靳煒連私底下都是,他以前生氣的時候,都還是笑著的。」
不會吧?
若中沒說出口,但表情顯然洩漏出某些想法,只見司雨朝她點了點頭,像在回答她沒錢。
「因為他是大家庭中的長孫,從小到大,有很多規矩要遵守,他要是有什麼事情達不到標準,保母跟家庭教師馬上完蛋,大概就是那時候讓他養成用笑容來掩飾心情的習慣。」司雨頓了頓,「因為靳煒的改變太大了,莫烈有話要我轉告你。」
若中揚起眉,「他為什麼不自己跟我說呢?」
「因為他是怪胎。」
司雨理所當然的語氣讓若中想笑,「怎麼說?」
「我們認識一個多月後,他才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像張寧寧,他從來不理她,說不喜歡女生嘛,對我們其實又不壞,怕生的話,他常在酒吧跟陌生人一聊就說到三更半夜,除了他自己之外,大概沒人知道標準在哪裡。」司雨也是一臉不解的神情,「不管他啦,他要我說,請你解開靳煒心中的結。」
果然是怪人,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談話間,靳煒過來了,一手一個將她們從草地上拉起。
「小姐們,該用餐了。」
***
熱鬧又帶點瘋狂的烤肉結束後,靳煒帶著若中到臨海別墅的沙灘,若中喝了酒,說頭昏,靳煒讓她在沙灘上坐下。
若中窩在他懷裡,他知道她還醒著,但也覺得這時候不說話最好。
月明星稀,隱隱可見海上的白色碎浪。
夏晚的海風吹得人十分舒服。
懷中的人突然發出聲音,「今天放的那張古典樂是什麼名字?」
「布蘭登堡協奏曲。」
若中喔的一聲,「你說過,reaL會組成就是因為這首歌,為什麼?」
「亦陽十幾歲時,有一段時間因為觀眾反應平平而曾有過不玩音樂的念頭,沒想到一時興起用電吉他彈奏出布蘭登堡的其中一段,居然大受歡迎,繼續了音樂之路,巧的是,布蘭登堡也是武焰與莫烈的初戀情人小靜最喜歡的曲子,而我得到鋼琴大獎第一名也是因為彈奏這首曲目中的一段,你說,是不是有緣?!」
若中嗯的一聲,又安靜了。
大概真的是醉了,靳煒想。
靜謐中,只有海潮與風聲。
靳煒撥弄著若中的短髮,輕喚她的名字,「若中。」
「嗯。」
「你愛不愛我?」
「嗯?」
「說你愛我。」
「我愛你。」
靳煒笑了。
若中的個性有點小古板,說「喜歡」可以,說「愛」她會起雞皮疙瘩,所以她從不說愛他,即使在氣氛很好的時候都沒有。
要聽她說我愛你,原來還得借助酒精幫忙,罷了,有總比沒有好。
看著她安心的模樣,靳煒輕吻了一下她的發,「我也愛你。」
第八章
靳煒很喜歡這樣,他在工作,若中在一旁靜靜的看書。
自從若中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放滿文學名著的書架開始出現了《破除嫌犯心理的一百種方法》、《抽絲剝繭》、《從蛛絲馬跡中還原真相》之類的硬式書籍,《少年小樹之歌》緊鄰著《血液鑒定法》,《夜間飛行》的旁邊是《兇案概論》,照理說看起來應該是很奇怪,但靳煒的感覺反而十分新鮮。
看了一眼若中,彷彿感受到他的注視,她抬起頭,比了一個手勢,再將視線調回書本。
這麼看來,倒是他不專心了。
注意力重新回到鍵盤上。
曲子是已經寫好的,他要做的是配上歌詞。
配詞的工作一向不難,但不知道為什麼,一向氣定神閒的他,在今天卻有些煩躁,靜不下來。
剛好,客廳的電話響起,給了他轉移注意力的理由。
「該說伯父的腦筋簡單,還是你聰明?」靳和的聲音有著難掩的笑意,「跟你猜的一模一樣。」
「他預備二次恐嚇了?」
「你還不願意回來,他怎麼可能會罷手?」
他的天才老爸為了逼他這個喜歡音樂的兒子回家繼承家業,竟然在看到夏沁雅遭受不明人士攻擊的新聞後,異想天開也恐嚇自己的兒子,以為他會因此而斷了玩音樂的念頭。
音樂是他的命,斷不了的。
「你怎麼猜得到是伯父?」
「因為他太笨了,他已經好幾年沒打電話給我,但是在我遭受恐嚇後,他先叫陳伯騙我說病重,被我拆穿後乾脆直接問我要不要回家,還說些什麼不管怎麼樣,家是永遠的避風港之類的。」靳煒露出無奈的笑,「因為太奇怪了,所以我才會想,那些撕碎的照片跟恐嚇信會不會是他自己寄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跟伯父說?」
「暫時……還不打算。」
西洋鏡拆穿後,以若中的脾氣,一定會跟上級報告,報告的結果就是任務結束,她必須回到原屬單位。
但是,他還想跟她相處久一點。
以前聽亦陽說,「戀愛的人怎麼可以分開那麼遠」時,他只覺得有趣,但現在的確體會到這句俗又有力的話是多麼言簡意賅。
怎麼也沒想到第一眼些微的好感,竟會在短短數月間演變成燎原野火,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