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何況,沒有人能為了要賭氣而和另外一個人談了一年多的戀愛,又決定要步人禮堂。
鍾澈要了第四杯冷凍伏特加,「我可沒那麼自大。」
時茜點點頭,表情頗為滿意,「你呢,跟唐曉籐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她自然的說:「有在一起嗎?」
他一陣錯愕,「我跟她?」
「你跟她。」
「那時我就說過了,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時茜驚訝的看著他,「真的?我一直以為——」
「以為我是因為曉籐才忽略你?」鍾澈自嘲似的笑笑,「我是,的確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種情況。」
然後,他告訴時茜關於他和曉籐的一切。
當時他不能說出口,但現在,他覺得應該告訴她,因為她也是這故事中的一角,有資格知道一切。
原原本本,沒有遺漏的告訴她。
「原來是這樣。」時茜手撐在下顎,臉上出現了一種遙遠的神情,「那時,你為什麼不好好告訴我?」
「你根本不聽,躲我像躲什麼一樣。」
她微微一笑,有點感慨,有點釋然,「好奇怪,今天因為雨大,我不耐煩將車開進市區,隨意抬頭看到酒吧的招牌,然後就進來了,我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見你,更沒想到會從你口中聽到這些,嗯,這些勉強可歸類於解釋的話,雖然已經沒有實質的意義了,不過我必須承認,還是滿高興的,原來,我沒有比不上別人。」
「你當然沒有,在後來的一、兩年裡,你可還是我心中的第一名。」
「如果你在我覺得不安之前這麼跟我說就好了,也許我還可以再支持下去。」時茜笑,酒吧的音樂太大,迫得她必須扯著嗓子說話,「我是很喜歡你的,當然,我是指那時候。」
她的話讓鍾澈心中突然閃過了某些情緒。
某些怪異的、混合多年的情緒。
他愛時茜是真,愛緯緯也是真,諷刺的是,他卻欠了曉籐最多。
他對曉籐並沒有愛情,可是一旦起了衝突,他沒有選擇,一定要站在曉籐那邊,所以時茜離開了,緯緯也灰心了——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燦寧的臉。
資瑋沒說錯,他的確是刁著她的感情。
他怕他們之間終究會重蹈他與時茜或他與緯緯的覆轍,所以他始終沒接受她的感情。
可是,他又不願讓她與自己擦身而過。
不知不覺的,她慢慢影響了他的生活作息。
這五個多月來,他已習慣生活裡有她,在國內時習慣被她的電話吵醒,在外國時,習慣在台灣時間中午十二點左右接到她的電話,回來時她必在機場等他,雖然她老是說要早點拿到托他買的民俗小品,但她卻只顧著跟他講話,總要過很久以後,才會想起那些包裝好的小東西……
「聖誕節真是奇怪的日子。」時茜看著酒吧中成雙成對的人群,「所有的活動都強調兩人成行的好處,怎麼沒人為單身的人想一想,就算是再歡樂的日子,也一定還有孤獨的人,自己選擇孤獨的人,或是因為感情不盡人意,被迫接受孤獨的人。」
「時茜,你覺得人的極限在哪裡?」
「怎麼這麼問?」
「沒什麼,只是想聽聽不同於自己的看法。」
「那不一定的。」她晃了晃杯中殘餘的酒汁,「我那時候一直忍受你對我的忽略,從沒告訴自己要忍多久,可是有一天,突然覺得夠了,不想再這樣下去,才決定結束一切。人死心往往只是在一秒鐘之間發生,而在發生之前是沒有任何預兆的。」
人死心往往只是在一秒鐘之間發生,而在發生之前是沒有任何預兆的——
鍾澈覺得在這句話後面,他看到了一張失望的臉。
五個月,他就這樣讓燦寧的心,懸著,懸著,懸著。
他站了起來,「時茜,我要走了。」
時茜頭也不抬,只輕輕的擺了擺手。
出了酒吧後,他立刻打開關了一整晚的手機,撥了燦寧家的電話。
響了兩聲,有人接起,他才「喂」了一聲,話筒馬上傳來「我是江燦寧,現在不在家」的答錄機聲音。
他切斷通話,他沒有對答錄機說話的習慣.。
也許,她會在家——
他已送過她幾次,不用多少時間,就到達她的住所,一棟五層公寓。
過去,他都只送到公寓樓下就走人,從沒問過她住幾樓,於是現在,也只好一層一層的按對講機,問問是不是有江燦寧這個人,直到五樓才得到肯定的答覆。
「可以叫她一下嗎?」
「等等。」
接對講機的女孩離開了一下,隱隱約約聽見她在敲房門,喊著「燦寧,有人找你」之類的。
隔了一會,又聽到她問:「安妮,知不知道燦寧去哪裡?」
「子孟學長辦畢業家聚。」
鍾澈看看手錶,已經十二點多了,他既然對她的暗示視若無睹,那麼,她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
離開了內湖,原想找間酒吧再喝幾杯的,但不知怎麼,好像提不起勁來,有點累的感覺。
不想回家,更不想擠在人群中。
鍾澈微一想,決定回飛航,飛航有電視錄影機,還有一張黑色長沙發,為了讓有時會睡公司的嘉升與自己不至於感冒,曉籐在茶水間的櫃子放了一床毯子。
雨已歇,地上一片泥濘。
路上十分熱鬧,雖然下過雨,但人們過節的興致絲毫未減,整座城市鬧哄哄的,宛若不夜城。
他將車停好,從對面馬路看見飛航的燈居然亮著,他想不透有誰會在聖誕夜還留在公司?
玻璃門上了鎖,鍾澈掏出鑰匙,隨著推門的動作懸在門邊的風鈴發出一串悅耳的聲響。他推開門,窩在沙發的人影受驚似的一躍而起,兩人面一相向,同時喊了出來。
「鍾澈!」
「燦寧。」
鍾澈大笑,怎麼也沒想到剛才花了時間卻沒找到的人竟會出現在這裡。
無法否認,看到燦寧他的確是高興的——他知道時茜的傷心,也知道緯緯的痛苦,也許她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會在她身上重現,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打算再躲,也不願再失去。
他走過去,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擁住。
明顯感覺到她的僵硬,但卻不想放開她。
「鍾澈。」
燦寧問:「你怎麼在這?」
他沒答,反倒將問題丟還給她,「你又怎麼在這?」
「大學的學長辦了一個畢業家聚,玩了一下突然覺得很無聊,想回家的時候已經沒公車了,又叫不到計程車,還好離公司近,想說等天亮再回去。」
他吻吻她的髮際,放開了她,「穿上外套。」
燦寧眼睛一亮,「我們要去哪裡嗎?」
「我們沒有要去哪。
」鍾澈笑,「趁雨停,我送你回家。」
第七章
燦寧已經醒來一陣子了。
睜著眼,看著這陌生的房間,陽光透過藍色窗簾,將房間映成一種海水似的感覺,覆蓋著兩人的白色被單亦被染了顏色,雖然眷戀此刻的感覺,不過一切來得突然,她不知該如何面對鍾澈醒來時的尷尬。
昨夜,才離開公司不到五分鐘,好不容易停下的雨又落了下來,狂風驟雨之中,雨衣全然不管用,十二月的冰冷雨水沿著頸子流人衣領,她又冷又凍,連續幾個噴嚏之後,鍾澈就近將她載回他的住處,拿出一套女孩子的舊衣,然後將她推入浴室。
極普通的居家服。
以鍾澈的年紀,若沒交過女友也說不過去,但知道歸知道,可是意識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感覺怪怪的,但若因此不高興又不合情理。
燦寧出了浴室,頭髮吹乾後感覺已好些,天冷,她將和式桌下的椅墊拉到床腳邊,拿起毯子將自己裹住,抱著大抱枕,聖誕夜,有線、無線台都在轉播晚會,她是不會無聊的。
待鍾澈洗完澡出來,兩人靠在一起看電視,原本也就是隨著節目說說笑笑,後來不知道主持人說了一句什麼話,她轉過頭,剛好他也將頭轉過來,兩人眉眼相對不過五公分,陡然拉近的距離讓她呆了一下,就在她發呆的瞬間,他輕啄她的唇瓣,見她沒有抗拒,他將她的身子拉近,更深的吻將起來。
即使他們在這之前什麼也不是,不過她卻沒有拒絕的念頭。
她是二十三歲的大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何況,她喜歡他這麼久、這麼久!
她喜歡被他吻著,被他擁著,被他愛著。
她被他吻得意亂情迷,可是,她仍努力保持清醒,他喊過她的名字——在兩情相悅的時候,她聽見了。
可是,等他醒來之後呢?
他會把昨夜當做一個開始,抑或成年男女的一夜情?
燦寧從沒面對過這種情形,也想不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她知道他沒有女友,可是,也知道自己的定位不清。
看了他一眼,她輕輕掀開被子一角,正預備下床,一隻赤裸裸的手臂旋即攫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