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匡……
鏗鏘……嘩唏啦啦……
一輛急如閃電的寶藍色BMW跑車飛馳而至,刺耳的剎車聲在大門處尖叫,直接衝向來不及開啟的自動玻璃門,瞬間滿地零碎一片。
值班的女護士火氣不小的開口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混賬趕著投胎,搶劫要到銀行或銀樓……呃!左……左大夫?!」
眼睛條地瞠大,女護士收起訕罵,一臉驚訝,半開的嘴露出一口好牙。
左自雲慌張無策的開門下車,衣衫扣子尚高扣低扣亂成一團,原本整齊平服的順發已成鳥窩,手足無措地將駕駛座旁呻吟不已的美麗孕婦抱下車。
他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滴落,眼角因害怕而頻起皺波,愛笑的臉失去光彩。
「MISS陳,快叫婦產科的萬醫生到產房。」他急躁的步伐沒有停頓,一邊吩咐值班護士,一邊抱著面色慘白的女子急往產房。
「噢!原來是左夫人要臨盤了。」女護士連忙廣播通知婦產科大夫萬立行。
而在產房的左自雲憂慮不已,這是他們結婚七年才有的結晶,妻子的胎位似乎過於不尋常又早產,他擔心心愛的嬌妻捺不住孩子的折磨。
「若若,我的愛,你再撐一下,醫生馬上來。」該死的萬立行,到底死到哪去了?
「自……自雲……我……」楊飄若很想安慰心焦的丈夫,但陣痛之劇讓她說不成句。
緊握著妻子的手,他努力鎮定,「放鬆,先深吸一口氣再放鬆,來,跟著我吸——放——吸——放——」
產房門邊站了一位斯文、笑容可掬的白袍醫生,不慌不亂地踱了進來,在緊張的丈夫肩上重重一拍。「女人生孩子嘛!叫個兩聲就噗地生下來,用不著苦著一張黃連臉。」
左自雲一回身拎高來者的領子,一副凶神惡煞似的橫豎著眉,好像對方是他的弒親大敵。「快,快幫若若減低痛苦,不然我扭斷你的脖子。」
萬立行故作歎息地輕諷。「唉!都怪男人好色的精子太活躍,才會連累咱們無辜的楊美人在此受罪。」
「少、說、廢、話。」人一急,EQ指數就會直線下滑,左自雲顧不及一身可笑的亂象,用力地瞪著說風涼話的「好友」,他正考慮用手術刀切割萬立行多餘的器官——舌頭。
「好!好,稍安勿躁,我看開了幾指。」扯開頸上桎梏,萬立行低下頭審視楊飄若的情況。「嘿!羊水破了。」
這個死痞子。「我當然知道羊水破了,這點常識我有——」他氣得想敲萬立行兩下。
「是是是,小的忘記你是醫界權威。」只是腦科權威罷了。
「少貧嘴,我……」一陣哀號泣聲阻斷他的氣急敗壞,「若若——」
恐慌的左自雲臉色一白,頻頻喚愛妻的名字,萬立行看看產道開得差不多,手適度的按摩產婦的腹部避免痙攣,幫助她順利生產。
過了一會兒,宏亮的嬰兒哭聲在產房內傳向西周。
「新科老爹,替你女兒剪臍帶吧!」
左自雲欣喜地接過渾身血淋淋的小嬰兒,剪斷那根連接母體的臍帶,還來不及品味當父親的快樂,楊飄若因子宮再度收縮的淒厲聲惹得他心顫。
「怎……麼了?」
他暗啞的顫音讓萬立行詭譎一笑。
「大驚小怪,沒看過孿生子嗎?」
「孿生子?!」他怔住了,目瞪口呆像個白癡,枉費他是一位醫者。
但事實如何呢?
在一小時零七分後,一位呆若木雞的傻父親笑得嘴都合不攏,站在玻璃窗外看著四張一模一樣的皺皮小臉,不敢置信他一口氣擁有四個孩子。
難怪芊細的妻子肚皮大得離奇,害他老是擔心生個巨嬰寶寶,原來……
嘿?不對。
突然,他臉色變得鐵青,衝向淨手後的萬立行。「王八蛋,你玩我。」
萬立行一臉得意的說道:「誰叫你娶走咱們T大的校花。」
「你……」左自雲氣得不知是出拳了事還是踹他一腳,為了整自己,他竟隱瞞孩子「們」的事。
「別發火,你可是四個孩子的爹地,應該高興點,你的『火力』猛得很,一炮四向。」
「消遣我!」算了,念在孩子們的份上饒他一回,「為了我那四個天使般的寶貝,我請你喝一杯。」
「哈!正合我意。」兩個好兄弟搭著肩準備去慶祝一番。
但——
四個孩子真的是天使來投胎嗎?
頭大的事才剛開始呢。
天上響起陣陣歡呼及歎息聲。
第一章
庭院中的天空是一片晴朗,無風亦無雲,酷熱的天氣連地面都微冒著輕煙,碧綠高翠的庭樹遮不住熱風侵襲,葉心向內捲了數因,好似吐絲結蛹的蠶繭。
反觀另一方面。
屋內的室溫低得嚇人,卻絲毫撼動不了那四張一摸一樣的臉孔,以或坐、或臥、或躺的姿態猛打哈欠,而哈欠又不可打得太明顯,免得大老爺氣沖九霄。
老人家心臟不好,萬一血管堵塞就不妙了,他們還不想披麻戴孝當孝子、孝女,那模樣多拙呀!
「你們這幾個兔崽子太不像話,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多乖巧,為什麼你們一個比一個反骨?」
四個人在心中一致想道,老爸的開場白永遠是那一套,二十幾年來從沒改變過,再來一定是……
「早知道會生下你們這幾個討債鬼,我寧可在醫院裡就掐死你們,免得來講道我。」
左自雲罵得正順口,夫人楊飄若笑著遞給他一杯涼茶降降火氣。
自個兒孩子的脾氣,做母親的豈有不知之理。
四個孩子都是拗性情,表面上直點頭說好、好、好,一轉身連個屁都沒有,標準的左耳進右耳出,風一吹就散成無形的空氣。
「什麼養兒防老,什麼多子多女好福氣,分明是在嘲笑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呀!為什麼會養一群不長進的賠錢貨,害我臨老丟盡了臉?」
四個孩子跟著在心裡默念千古不變的「名言」,眼皮沉重地昏昏欲睡,勉強打起精神,免得在社會上小有名聲的四姐弟從此消失在地球表面。
死因是被口水淹死。
「人家萬老頭婚結得晚,孩子個個比你們小,結果呢!他都不知當了幾任爺爺、外公了,我卻……唉!」
罵累了,他一臉怒色地喝了口涼茶,繼續本月份第九次的口水戰,一如往常的是一人開口,四人聽訓,一人暗自歎息。
左自雲就是吞不下這口氣,自己四個兒女有哪點輸給萬老頭那幾個毛孩子?
老大精明幹練,冷靜自持;老二矯捷聰慧,身手了得;老三開朗活躍、笑容燦爛;至於老四嘛!雖然有些娘娘腔,但也是個俊俏男子。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就是沒一個人肯結婚?害他老是被不知羞恥的萬老頭奚落,笑他準備把四個傑出優秀的兒女全繫在褲腰上,當成鑰匙圈好陪葬。
可恨呀!可恨,他們仍是不當一回事,自顧自的各行其是,好像在布道大會聽經的信徒,規矩得像塊木頭。
「虹兒呀!把你手上的六法全書給我放下,不要以為我瞧不出你的把戲,那本六法全書早被你念得滾瓜爛熟,幾個標點符號都一清二楚了。」
既然被點到名,左天虹無奈地推推滑落鼻粱的銀邊眼鏡。
好不容易才了結先前轟動全台灣的離婚案件,她正想偷空去度個假,誰知手腳不夠敏銳,硬是被老爸「徵調」回家。
「爸,有事嗎?你知道台灣的犯罪率年年增高,相對的律師是多麼搶手,現在我有多起案子正在起訴期……
「閉嘴。」左自雲氣惱地拍桌子。「你是律師事務所的老闆,少接Case不會餓死,少搶別人的生計。」
當什麼律師,規規矩矩接些「正常」的案子倒也好,可是她偏偏愛反其道而行,一再挑戰高度危險的刑案,害他在驕傲之餘又擔心不已。
「老爸,女兒也很想少接一些案子,但是你看看那些苦著臉上門的『苦主』,教我想偷懶都不成。」
唉!這點她倒沒說假,自從她開了一間律師事務所起,第一個案子是她主動接洽,為一個沒人敢接議長強暴年長流草的案件。
那一戰打響了她的名聲,也讓她自此立於不敗之地,紅牌到近乎沒有假日,人人上門委託。
人家當律師是為了賺大錢,而她純粹是好玩,專門為鑽法律漏洞,找有錢有勢的大人物開刀。
只要讓她看順眼,大哥、流氓、妓女、流浪漢或是七歲孩童,倒貼的官司照樣告得人仰馬翻,風雲變色。
要是對方她瞧得目中長針眼,管他是王永慶、蔡萬霖還是道格拉斯,一樣頭一甩冷哼一聲,關上大門不接案,也不怕得罪人。
偏偏人就是犯賤,大家將她的反骨看成特立獨行有個性,絡繹不絕地捧著上把鈔票上門委託,錢像自來水一般滾滾而來,收入比他這個老爸當醫院院長還豐盛。
老大太聰明他沒轍,那就換老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