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女孩的情誼在泥土中融合,準備開出幸而麗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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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醫藥箱的王醫師看著眼前奇景,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取下眼睛用拭鏡布擦擦再掛回鼻樑上。
幻象不但沒有消失,他反而更清晰地看清一切,愕然地下巴一掉,茫然的注視笑得開懷、無憂的可人兒。
老管家拍拍他的背,嚴肅的表情也有淡淡笑意。「她改變了我家兩位主子。」
沉悶枯燥的日子因她的加入而笑聲不斷,他欣喜主人走出昔日的陰影,不再冷然地漠視生命。
「我必須說她很不凡。」
許久,王醫師才找回聲音。「這樣的快樂能持久吧!」她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一片黃泥土上,三個玩得不亦樂乎的人影,沈烈陽一面應付佳人不時的捉弄、一面想早點把花圃完成,渾身早已沾滿了泥巴。
沈盈盈偷偷地學左天綠在叔叔身上揚土灑草屑,羞怯地一扔一丟就躲到左天綠後頭咯咯笑,見他沒生氣才又伸出頭。
陽光照射下,他們是一幕和睦祥和的天倫圖,父母帶著孩子玩遊戲,徜徉在歡笑裡。
「咳……老管家,可不可以勞煩你一下,小姐的傷口該拆線了。」他實在不想當破壞者。
老管家有些不自在地說:「現在嗎?」
「呃!是的。」
「好吧!」
就讓他當一次壞人,去打破這幕和諧的畫面。
「少爺,王醫師來替小姐拆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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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醫師拆線的手顯得有點不穩,因為身邊有個緊張的男人一再要他輕一點,害他也跟著緊張起來,失了一貫的沉著和專業。
「小心,綠兒會疼。」左天綠忍不住一呼。
差點失手的王醫師苦笑著。「不想她破相,我建議你暫時迴避一下。」
「不,我要在她身邊。」沈烈陽捨不得她皺眉。
「可是……你在干擾我工作。」
「有嗎?」他不承認是干擾。
「唉!我需要絕對安靜,你辦得到嗎?」王醫師取笑地彎下身完成最後一步驟。
「我……」沈烈陽有些尷尬。
檢視傷口復原情況,王醫師盡量縮短診治時間,剝落褐痂下的膚色略顯粉紅,看來不致於留下太難看的小疤。
若在以前他會用天造地設、一對佳偶的眼光看這兩人,但是被火紋過身的高大身形,以及如花般的俏紅顏,怎麼看都覺得不調和。
他不是看不出沈家少爺眼底的眷戀,而是擔心兩人外形的差異,到終來又是一件悲劇。
沈家的苦難夠多了,總該有終止的一刻。
「怎麼還有細紋,有沒有好一點的去疤膏可塗?」沈烈陽不太滿意地她雪嫩的肌膚上留有微暇。
王醫師看了他一眼。「這過一段時間自然會消退,別太急躁。」
「醫師,他有相當嚴重的神經質,你該開些鎮靜劑給他服用,我就是他發病下的見證。」左天綠故作抱怨地建議。
沈烈陽不敢使勁地輕扣她一下。「調皮。」
光這兩個字就包含著無限寵溺和憐愛。
「呵……呵……好可愛的女孩。」那份熟悉加劇,王醫師眼神一亮,「對了!可愛的病人,你叫什麼名字?」
「左天綠。」
左天……綠?!啊——「你是左院長的三千金嘛!難怪我覺得眼熟。」
「你也認識我那變態老爸呀!」她用十分不屑的口吻形容父親。
「全台灣的醫師,我想沒人不認識醫界傳奇人物,他的腦部手術已臻完美的地步。」他說的是實話絕非奉承。
左自雲三個字是完美的代表,他經手的手術從未失敗過,成功率高達百分之百,在國際腦科技術上的聲名鮮人能及。
不少國際上的名人指名要他動手動腳,國外知名腦科醫師常不恥下問地向他請教,他是全台灣醫界的傳奇。
「我老爸開太多腦袋,所以大腦受細菌侵襲,組織體發生病變,開始……」她食指和中指交叉擱在太陽穴。
王醫師大概瞭解她的意思,頗為好笑地道:「你是指左院長要你們四姐弟在一年內結婚一事。」
結婚?!沈烈陽心中一陣抽痛,誰是那個幸運兒?
「天呀!快把我瘋子老爸捉去關起來,他非要弄到天下皆知嗎?好像我們沒人要似的。」
她氣得咬牙切齒,為父親的瘋狂行徑撫額悲鳴,她才二十七歲不是七十二歲,已經嫁了兩個女兒還不知足,算盤往她頭上撥。
所以她才賴在渺無人蹤的山腳下,逃開老爸「關愛」的眼神,「離家出走」。
「他是關心你們的終身大事。」要是他有四個傑出的兒女,老早就打點好一切。
「哼!希罕。」她突然臉色一轉,笑得令人心情愉悅。「醫師,你的醫德如何?」
「不容置疑。」他很嚴謹的說道。
左天綠此刻的表情像是狡猾的貓。「那你一定不會洩露病人的秘密,向我老爸打小報告。」
「什麼?噢——」王醫師恍悟地幽默一嘲。「小丫頭,你的心眼真多。」
第四章
「三妞失蹤了。」
這是一句充滿譏誚的問話,不是擔憂的問號。
「你們這幾個死兔崽子是什麼態度,老三失蹤半個月了,你們倒是不痛不癢蹺腳喝茶。」
左家大家長氣呼呼地拍桌子,一眼掃過去的畫面真叫人吐血,他懷疑自己的遺傳基因哪裡出了錯,盡生些冷血的惡魔兒女。
瞧他溫文儒雅,高風亮節,娶的老婆溫柔嫻淑,氣質優雅,怎麼會有一群反常的小孩,而且一胎四個、個個都是一個死德行。
老大藍天虹偎在她老公駱雨霽的懷中吃橘子,籽居然吐在老公手心,而他竟也寵溺地幫她剝橘去皮,一瓣一瓣送進她微張的口,簡直是妻奴,本末倒置。
再看看新婚不久的老二,左自雲的眼球差點上吊,她那個寵妻升天的「大哥」老公帶著滿足的笑,正在替她……抓龍。
這……這……
人家的女兒是賢妻良母,他的女兒卻是慈禧再世,來世間享福受寵,小李子隨侍在側,寸步不離。
然後左自雲不小心瞄到正在梳發的小兒子,一陣氣血內翻,女兒嬌態全顯在他昂藏七尺之軀,要是他的「柔媚」轉到女兒身上,而女兒的「剛強」、「精厲」則回到他男兒身,那天下就太平了。
「老爸,是不是逼婚逼急了,三妞不堪其擾之下,決定自力更生逃難去。」左天虹可不擔心老三的安危。
四胞胎感應雖然不強,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心電聯繫,她的直覺向來很準,三妞……死不了。
「你講什麼話,活像我是逼良為娼的狠心老爹。」怎麼沒人體諒他的用心良苦?她這老爸當的真心酸。
「言重了,老爸,你只是愛搶月老的飯碗,害他老人家沒飯吃,天天釘草人而已。」還好她已脫離魔窟,講話自然不需顧慮。
左自雲眼不瞠,鼻孔猛噴氣。「虹、兒,你想氣死老爸好當『孝女』是不是。」
「我不夠孝順嗎?你老一聲令下,我馬上先士卒地當第一炮新嫁娘,為你在萬伯伯跟前掙回面子。」
純屬意外,她避婚避到南方小鎮,誰知好死不活遇到命定之人,她只好順應天意,成全和萬伯伯鬥氣的老爸,把自己嫁出去。
「你……」老大是律師,一席話堵得他無言可辯。「藍兒,你是警官,好歹想想辦法。」
左天藍打了個哈欠伸伸腰。「抱歉,老爸,兩個月的婚假還沒過完,暫不回警局。」
她是在報私仇,哪有新娘子被綁到法國古堡行禮,縛手縛腳倒也罷了,那三層撒隆巴斯一撕一來,剛好紅成一個四角唇,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她是有史以來最醜的新娘,末了還算計她和默跌進兩層樓高的蛋糕裡,爬了半天沒人願伸出援手,害他們全身滾滿三色奶油,糗斃了。
有仇不報非人也,這只是小小的回禮。
「你是人民保姆,自個親妹子出了事不緊張還說風涼話,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無情的女兒。」
欲哭無淚的左天雲大聲訴著苦,一副無助老人的模樣。
「老爸,你太做作了,好歹也掉兩滴淚博取同情,哪有女兒失蹤,老子反而胖了的道理。」
他是胖了三公斤,不愧是警界傳奇,細微處觀察的……啐!拐著彎損他肥,不肖女。
「我是太擔心了,所以日夜不得安眠,只好以吃來打發漫漫時光。」左自雲急忙給自己台階下。
「早睡晚起叫日夜不得安眠,騙鬼呀!」惟一待在家裡的左天青在一邊小聲嘀咕。
「青兒,你在說什麼?」他耳朵可利呢!想背後陰他,哼!回去……不,滾回娘胎再磨幾年。
左天青揚起虛偽的假笑,嗲嗲地說道:「沒事,老爸。」
「你……」
你字才起,左天青馬上聰明地打斷。
「我是個手無縛雞這力的弱……男子,我怕三姐還沒找回來,我就先掛了。」他是嬌羞不勝力。
「呸呸呸,童言無忌。」養兒不孝,養兒不孝呀!「你們三個給我拿出一點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