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隆重的婚宴在大廳舉行,除了唐家的親戚遠道而來,大理當地的名門望族也都到齊,為這場引人注目的婚姻祝福。
唐家七兄弟全喝得大醉,要知道,自從雨悠墜馬跛腳,他們為了最掛意、最寶貝的妹子,不知打聽了多少可能的好對象,也不知拒絕了多少好人家的提親,就是找不到真正能接受雨悠、珍惜雨悠的人。
當初他們會放心的讓雨悠獨自出遠門,也是因為裘太爺提及景瀚平這號人物,或許近水樓台先得月,有機會促成這兩人的緣分,而今果然願望成真,教他們七兄弟如何不滿懷欣慰、感慨萬千呢?
「雨悠……雨悠……妳還是別嫁了,跟我們回桂林去,七哥捨不得妳啊……」唐老七喝多了又開始掉淚,唏哩嘩啦的有如湧泉。
唐老大連忙阻止他,「說什麼傻話?都到這地步了才來反悔?不成!」
唐老二靈光一閃,提議道:「那不我們七個輪流住在這兒,一人住個五十二天,也差不多能好好照顧雨悠了。」
唐老三卻反問,「你們這麼不相信妹婿?我對他可有信心得很!」
唐老四雙手一擊,大笑道:「乾脆我們全都搬來大理,在景家旁再蓋一處住所,那不就皆大歡喜了?」
「好啊!我好想抱抱雨悠的女兒,她一定跟雨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就讓我們七個舅舅把她寵得像個小公主!」唐老五連生了五個都是兒子,恨不能有個小嬌娃。
唐老六認真的考慮起來,「說來雲南物產豐富、山川壯麗,也是有不少生意可做,在此落地生根還挺合算的。」
「哥哥們!」雨悠又想笑、又想哭的,握住那些溫熱的大手,哽咽道:「你們別再為我費神了……從今天起……我就不是你們捧在掌心的妹妹,而是個……必須獨當一面的女主人了……」
唐老七一聽,哭得更大聲,「不要!不要!妳、水遠是我們最可愛、最貼心的妹妹,不管妳嫁做人妻或身為人母,我們、水遠都要把妳當作三歲的小娃娃來疼!」
「七哥,你別這樣……你們只要偶爾想想我,拿起我的畫像看看,那我就很滿足了……」雨悠眨眨眼,硬生生的眨去淚光。
其它六人大開淚水之庫,一起環抱著雨悠痛哭不已,而看到這八個乖孩子哭成一團,唐世璋和羅琬嫣也忍不住加入陣容。
「從妳三歲那年跌下馬來,爹就沒有一天不自責、不懊悔的,都是我耽誤了妳這一生的幸福……如今看見妳尋到了好歸宿,我心上這顆大石才能放下……」
「娘就妳這麼一個女兒,可以讓我打扮、讓我嬌寵,還會對我們撒嬌、鬧脾氣……每到妳的生辰,娘都會請畫師給妳畫像,就是為了記得妳的模樣……沒想到日子過得這麼快,妳都長大成人要出嫁了……」
「爹、娘……女兒在家時沒有好好盡孝道,來不及為你們做些什麼……」
「別這麼說,妳向來善解人意,每次爹娘有個什麼爭執,總是妳在其中相勸,否則我們早就鬧得全家雞犬不寧了。」
「妳可是我們唐家的驕傲,哥哥們在外都會向人誇耀,說我們的妹妹有多聰慧、多善良……我們七個兄弟都不愛彈琴作畫,老天爺把全家的天分都放在妳身上,這安排多值得、多應該,」
景瀚平完全不予勸導,就任他們一家人盡情抒發,他明白這都是其情流露,何必橫加阻止?直到宴罷人散,他才上前相勸。
「爹、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好不容易喊完所有的人,他深深鞠躬道:「我得一一送客,請你們替我護送雨悠回房好嗎?」
「沒問題!這是我們送雨悠的最後一程,不過,我們應該要高興點,因為這是送她進洞房,是喜事!」唐老大率先答應。
「那就有請各位長輩幫忙了。」景瀚平心底很清楚,這群「親衛隊」比任何人都有用,如此一來,雨悠插翅也難飛了。
在眾人的簇擁下,雨悠不情不願的走向「乾坤樓」……不,它已經改名為「百合樓」,就是祝福這場婚姻百年好合之意。
一路上,唐家兩老和七兄弟們有感慨、有懷念、有叮嚀,也有期許。
唐世璋首先開口說:「雨悠,瀚平對妳一片真誠,妳別老是給他臉色看,多少也對他溫柔點吧!」
唐老三點點頭,遙想未來,「說不定你們很快就有孩子了,到時我們全部來喝
滿月酒,就像當年我們喝妳的滿月酒一樣,只是前後相差了二十二年……」
唐老六則是回想過去,「記得那時我們成天找新玩意,就是要討雨悠開心。城裡的鋪子都讓我們踏遍了,還去求路上的小孩把玩具賣給我們,想來真是……」
唐老二學佛甚久,對世事看得比較開,「大家相處的日子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能做一家人都是緣分。」
唐老四則提出卜卦的結果,「我研究過瀚平的生辰八字,他跟雨悠確實是天作之合,再也沒有比他更匹配的人選了。」
唐老大則作出結論,「倘若只有我們七兄弟,長大後一定各謀發展,分散在五湖四海,幸好雨悠讓我們有相同的牽掛,以後雲南大理就是我們第二個家了。」
雨悠靜靜地聽著親人們說話,只願這短短的路程不要有終點,就這樣被親情暖暖的包圍著、被回憶柔柔地環繞著。
然而,不管她的跛腳走得多慢,終究還是來到「百合樓」門口,眾人停下步伐,這就是終點了,他們不能再送雨悠了。
「爹、娘……你們當真不帶我走?」雨悠還是覺得志下心難安。
羅琬嫣慈祥地笑道:「傻女兒,這是妳的新婚之夜,難道妳要逃婚不成?別教我們到這時候還為妳擔心。」
是的,那就堅強點吧!雨悠告訴自己,至少要讓家人放心,於是,她緩緩下跪,誠摯地道:「雨悠在此謝過爹娘和兄長的教養,但願爹娘身體健康,兄長萬事如意。」
「好妹妹……」唐老七嗚咽一聲,強忍住淚水,「我、我不哭了,我要哈哈大笑……」
唐老五拍拍七弟的肩膀,「好,我陪你一起笑,為了雨悠而笑,哈哈哈!」
如此的大喜之日,笑聲本該是歡暢愜意的,在他們之間卻顯得離情依依,不只七兄弟大笑,雨悠也笑了起來,抹去淚滴說:「謝謝……謝謝哥哥們……」
羅琬嫣拉起女兒,特別囑咐道:「小琴,妳們好好替小姐打扮,知道嗎?」
梅素琴欠身回答,「是的,請夫人放心。」
「答應我們,一定要幸福!」七兄弟同時端正站好,做出最後的請求。
「是!」兩悠也振作起精神回答。
看過眾人最後一眼,雨悠轉身進房,腳步穩定,從此以後,她不能再讓家人牽掛、擔憂,她必須是個幸福的新嫁娘,唯有如此,才能報答海般親情。
第七章 洞房
悲莫悲生離別,
樂莫樂新相識;
兒女古今情,
富貴非吾事,
歸與白鷗盟。
--辛棄疾.水調歌頭
人初靜,月正明,丫環們都離開了,只留雨悠坐在床畔,細數往事多少,只能說這真是命中注定吧!
遠遠的,有個腳步聲接近了,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她的夫君!沒多久就要來揭開她的蓋頭。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哪想得到會有這天呢?
推開門,景瀚平每一步都走得慎重,唯恐這是場夢,而他的仙子隨時都有可能飛去。
當那紅色頭巾被掀開時,雨悠清楚聽到了他的喘息聲,那是驚艷,也是滿足,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老爺,您喝酒了?」她皺起眉,對那濃濃的酒味感到刺鼻。
「都說過多少次了,別喊我老爺,叫我的名字。」他為她拿下鳳冠,輕輕擱在案上,正想繼續解開她的衣領,卻見她站起身走到屋後。
「老爺,您得洗把臉,您臭得要命。」雨悠總是理智勝於情感,當下就作出決定,她得好好照顧這個喝醉酒的男人。
景瀚平站在原地,看她端來了銀質臉盆,把長巾弄濕了又擰乾,仔仔細細擦過他臉上的每一處。當她確定他沒那麼臭了,就開始為他寬衣、脫鞋,換上乾淨的白色長衫,才扶他到床上躺好。
「老爺,您快歇著吧!明天您醒來後可能會有點頭疼,到時我再煮藥茶給您喝,我娘都是這樣照顧我爹的。」雨悠替他蓋好被子,當他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要不是看她那麼認真的模樣,他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這跟他想像中的新婚之夜相差太多,他要的是個妻子,不是母親。
「老爺,您還好嗎?」她看他目光閃爍,不知想著什麼。
「我不大好,我心跳得厲害、發燒得嚴重。」他拉起她的手,讓她在他身上游移,感受他明顯的變化。
「老爺,您生病了?」她驚覺他的確燙得嚇人,「我去給您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