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笑地將手覆在他粗黝的手臂上。「是我想試試玄月的音度。」
男人也需哄的,他有一半的自我是屬於孩子性情。
「你想彈?不是因為他們無恥的要求?」他看向兩人的眼神淨是不屑。
「你想我是那種會委屈自己的人嗎?」她好笑地抿唇微勾。
他嘟噥道:「好吧,就只彈一首。」
秦亂雨的意思很簡單,彈完一首就得打發兩個礙事者走,他可不想和人分享與她相處的美好時光,所以識相的閒雜人等最好快點走開。
不過,顯然那兩人沒這麼想,他們都在心裡打算著,難得的機會不多逗留一會,下回肯定無此好運再見她一面,他必會把紫滌院護得固若金湯,連集蚊子進出都得經他同意。
既然惡極就惡個徹底,看他如何請神出院,而且是賴皮神。
「兩位想聽什麼?」
「菩薩蠻。」
「玉樓春。」
意見相左的段玉稍和應曉生相視一笑,眼底的興意是希望兩者都能博得佳人的贊同。
「你們休想。」秦亂雨強硬地回道,轉而諂媚地向柳未央說:「愚兒,我要聽虞美人。」
這幾個男人真是……唉!不像話。
聽個曲兒有何好爭,彈奏的人不都是她。
柳未央信步地將玄月抱至茶居,以茶凡為底座輕放於上,細心地調了幾個音,讓音色更臻完善。
她不假思索地撥弦弄調,秦亂雨得意地朝其他兩人揚眉一笑。
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
闌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
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
燭明香暗畫樓深,滿鬢清霜殘雪思難禁。
一曲唱罷,三人如疑如醉地忘了紛爭,黑眸半閉地享受難得的曲樂,心口滿漲著不可言喻的美妙。
弦音並未中斷,轉調一挑,指尖輕瀉如流雲。
紅酥肯放瓊苞碎,探著南枝開遍未。
不知醞藉幾多香,但見包藏無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悶損闌干愁不倚。
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
一首玉樓春教龐曉生驚喜萬分,他沒想到她願意為他吟唱此曲。
反倒有人十分不悅的瞪大眼,似要將他凌遲至死,骨肉丟給街尾的乞丐吃。
「楊姑娘,別忘了我的菩薩蠻。」
「請叫她愚夫人,她是我的愛妻。」秦亂雨咬牙切齒地直想一腳踹他出院。
「等她成了你的正妃再說,妾是可以隨意送人的,對不對,楊姑娘?」段玉稍偏和他作對。
「段玉稍--」
把兩人當燭台的柳未央繼而唱起菩薩蠻。
花明月黯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劃襪步香階,手提金鏤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憐音尚未斷,坐不住的秦亂雨已做出送客的動作,毫不客氣揪起段玉稍和應曉生的手臂,幾乎是用丟的把人往外一甩,隨即關門落閂。
「愚兒,我要你。」一回身,他猴急地脫了衣服走向她。
芙蓉帳一放,多少春宵盡在歡吟聲中。
紫滌院外,兩個落寞的男人背影,正在輕輕歎息。
第六章
「愚兒,答應我一件事?」
「嗯!」她睡眼惺忪,含糊的一應。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都不要離開我身邊。」他承認自己有點卑鄙,利用她睡夢中索取承諾。
「嗯!」
「說好,愚兒。」
「不要……吵我。」她翻個身繼續入睡。
聞言,他的心吊了半天高,差點碎了,以為她在沒設防的夢中還頑強的抵抗,拒不成為他的愛。
「愚兒,你乖,只要說一個好字,我就不再吵你。」快說呀!迷糊一點。
她嫌煩地皺起眉頭。「等我睡醒再說。」
真是頑強,秦亂雨氣餒的想著。
多少女人想求他青睞他都不屑一顧,而她卻老是把大好的運氣往外推,氣得他腸子都快打結了,還是想不出該用什麼辦法留住她的人和心。
只能利用歡愛過後,她體力消耗殆盡之際,進行他的計謀。
「愚兒,愚兒,只要說個好,不然我要再愛你一回。」他威脅著說。
她微呻了一句,將身子蜷縮成蝦形。「好,隨便你,別再折騰我了。」
好累,她只想休息。
秦亂雨樂得不禁想跳起來大叫,按捺著喜悅拍拍她的背,「乖,你好好睡,我不吵你了。」
「嗯!」
她在無知的情況下被誘拐了一個承諾。
「我愛你,愚兒。」
他只敢在她沉睡時傾訴愛語,清醒的她總是令人有所顧忌,而他礙於面子和自尊實在說不出口,只得一再以威嚇的口氣要脅。
愛她已是事實,打一開始他便無法自拔的愛上她,愈沉愈深地戀著她迷人的智慧,渴望與她每一回的唇舌交鋒,愛看她臻首低垂的深思模樣。
她是一幅具有深度的畫,右臉的凸疤是丘陵,左臉的光滑是平原,兩湖碧潭深不可測,看似清澈,實則暗波洶湧,教人愛得惶然、不安。
輕輕撫弄她因翻身而無掩的面容,那份滿足盈充心窩,不管日後有多少風雨,他絕不放手。
想到此,一抹陰影攏了上來。
他嘴上雖不承認皇上的指婚,但是以鄭家在朝中的勢力而言,肯定得下一番工夫才擺脫得掉。
更教他頭疼得是鄭丹翎的難纏,一度他請纓上戰場,而她竟不畏邊防時局危急,三番兩次假借各項名義賴住軍營不走。
因此,他在三年之期將屆之時決定班師回朝,只要他立場夠頑強,誰也奈何不了他。
女人的青春有限,他不相信她還能堅持多久。
「子亂,我好像允諾了什麼重要的事。」
秦亂雨微微一驚,對上一雙略帶睡意的星眸。「沒事,你只是答應我永不離開。」看看天色,他竟發呆了一、兩個時辰,難怪向來睡得不多便能恢復體力的她已然清醒。
「喔!永不離……什麼?!」她驀地瞠大美瞳,一副受驚嚇的表情。
「愚兒,你該不會想不認帳吧?」他用著壓迫性的口氣挪揄道。
「呃,這件事的真實性值得商榷,人在無意識情況下的諾誓是當不得真……」
柳未央有一些心虛,無法說得理直氣壯,她眼神不定地迴避他的專注,心口變得惶惶然。
在睡夢中答應了一件絕對會後悔的事,因此牽牽掛掛的縈繞心頭,令她睡不安穩,於是一睜開眼,第一句便問出心頭事。
可是她沒料到竟是這種事,她太輕忽了。
換言之,是他的卑劣。
「愚兒呀,人無信不立,自己說過的話怎能不算數,你存心戲弄我?」他態度強硬的橫睨她。
「我忘了。」她裝糊塗的眨著雙眸。
秦亂雨賊笑地貼近她。「要我用身體複習一遍嗎?你知道生氣的男人特別飢餓。」
她當然明瞭他話裡的含意,連忙閃身下了床,利用琉璃屏風後已冷卻的水淨身,洗去疲憊和黏濕感,穿上一襲翠湖色衣衫。
發未梳,凌亂中卻別有一番風情。
柳未央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梳編一側的髮辮,旋了數圈後別上珠花固定,而發尾則用銀飾垂練綰著,搖擺間發出輕脆的撞擊聲。
她一向不愛人服侍,除了心性單純的杏花兒,其他十數名女侍一律被她摒退,只能做些灑掃的工作。
「愚兒,你掛懷玉稍昨日說的那件事嗎?」秦亂雨已穿戴整齊地站在她身後。
看著銅鏡中有些無措的他,她不解的問:「什麼事困擾你?」
「就知道你沒良心。」他小聲而埋怨地嘀咕著。
見狀,柳未央不禁莞爾。「子亂,應該是煩惱皇上賜婚那事吧?」瞧他眉頭皺得更深,大概八九不離十。
「你放心好了,我絕對不娶長平公主,死都不肯。」他堅決而憤恨的說。
死都不肯,有那麼嚴重?「聽說長平公主是京裡數一數二的大美女,委屈的可是她。」人人貪慕權貴,都認為搭上了鄭家這條線,在朝廷的根基才扎得穩,不易動搖。
「為什麼我聽起來像嘲諷?」好似他有隱疾般。
「爺兒多想了,愚兒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她暗自竊笑,但表面卻不動聲色。
入府這些時日她時有所聞,再經由杏花兒的誇大描述,她大致瞭解長平公主是個怎樣的女子。
昔日在將軍府就常聽義父聊起朝中事,他一說起鄭國丈的女兒就搖頭歎氣,直道還是自個兒的義女有骨氣,不會因美麗而招蜂引蝶,到處追著男人跑。
若不是國舅太咄咄逼人地垂涎她的美色,他的前途將有一番大作為,不至於落得兩敗俱傷的情境,各自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不後悔拒絕他的求親,唯獨愧疚的是杜家百來口生命,不知當年有多少人存活,及時逃出那場災難。
「愚兒,你可不可以做出嫉妒的表情?」秦亂雨沒好氣的說,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請爺兒見諒,愚兒沒學過。」她清清冷冷地抬頭一視。
他不知該惱還是該怨。「你不在乎我娶別的女人為妻?」
「該在乎嗎?你不是說我只是個小妾。」她學會別讓自己在乎,然而心口卻有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