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真是欲哭無淚,兩邊都為難。
「夫人,你別再戲弄她了。」春管家看不過去地開口為杏花兒解危。
「你不覺得她的表情很逗人,像是踩了屎又不敢甩掉。」她愉快地淺淺一笑。
嗯!是很像。他忍俊地不笑出聲,為了他的威嚴強忍住,臉皮怪異得扭曲。
「好呀!你騙人,人家不跟你好了,我要跟你絕交。」始知上當的杏花兒孩子氣地蹶高了嘴。
「杏花兒,她是夫人。」春管家冷聲地提醒她卑下的身份。
「呃!那……不說話好了。」她賭氣地搶著和其他人擦桌椅。
「杏花兒不小了吧?」柳未央有感而發地看著她故作忙碌的背影說。
「過了冬就十五了,夫人打算為她尋一戶好人家?」他瞭然地順著話問。
她是有此想法。「春管家,在這王府裡就屬你和杏花兒待我姊弟好,以後就別拘泥太多禮節,直接喚我一聲愚兒。」
「萬萬不可,尊卑有分,王爺會不高興。」他沒捻虎鬚的膽子。
「我堅持。」
「夫人別為難我這個老頭子,王爺的性子你該清楚的。」對於敢違抗他命令的人絕不寬貸。
「凡事有我擋著,你知道我不愛那些繁文耨節,『夫人』的稱謂讓我難受得緊。」她采哀兵姿態地瞟著他。
「這……」他無措地一喟。「王爺的寵愛能有多久呢?你總不能要我豁出老命來和你賭吧!」
她黯然訕笑。「是我強求了。」
「不是我要打擊你的信心,說句不中聽的話,三妻四妾是男人的劣根性,今日你雖受寵,難保他日王爺不會更寵愛其他妻妾,你要有自知之明,千萬別陷得太深。」他的語重心長正說中她心底的隱憂。
「我知道了,你老別為我擔心。」春管家看她情緒低落,連忙手一揮地要人把一沉香木盒搬進來。
柳未央當是另一件傢俱,不予理會地抬頭望向窗外的景色。
「夫人,這是王爺從和闐商人手中購得的名箏,你來瞧瞧。」箏?!她詫異地回頭一視,明顯地有一絲疑惑。
他為何要送她箏呢?
第五章
「喜歡嗎?」
秦亂雨一進門就揮手要所有人下去,手一張就攬住柳未央的細腰,驕寵地貼著她的背一啄,不在意她大惑不解的神情。
當初他一見到這把上古箏器就聯想到她,一口氣花了十萬兩白銀買下,未曾考慮過她是否會彈奏,憑著衝動地命人帶回。
美人配古箏多相得益彰,光是想像就覺意境唯美,會不會彈倒是其次。
他就是想寵她,無止境地購買稀世珍品來妝點她的美麗,讓她擁有世界最好的一切,存心要將她寵得無法無天,貪得無厭。
「我能不能問一句,你買把箏給我幹麼?」琴、棋、書、畫她雖是樣樣精通,可他並不曉得。
「看。」
「看?!」多奇怪的一個字,為何不是彈呢?
他獻寶似地掀開箏蓋。「你瞧瞧它多美呀!和你一般清靈絕塵。」
「這是……玄月?!」四大古樂器之一。
柳未央咋舌不已地圓睜著水眸,小心而呵護地將箏身捧出,輕柔地置於平桌上,生怕擦磨出細紋。
「玄月」是所有愛樂者最想收藏的樂器之一,它的音色悠揚清脆,不帶半點雜音地流露出自然曲調,教人心神蕩漾人舛如置身瑤池仙宮裡,靜聽仙女的吟唱聲。
紫笛、玉笙、鴛鴦鼓和玄月箏合稱上古四大樂器,流傳至今少說有千年,無人知其出處,皆言天之神樂,不慎流落人間。
玄月以其箏身遍黑、呈半月型而聞名,是由一塊透體冰寒卻不傷人的冷玉雕琢而成。
試問天底下哪有墨艘的黑玉,且能大到足以雕成箏身作樂,若不是天上之物,人間何處能有此曠古奇色呢?
「你知曉此物的古名?」
柳未央輕撫著箏身,指尖微顫。「曾經聽聞。」
「它跟你很相稱是吧!留在身側當擺飾也好。」他不懷疑她有淵博的學識得知天文、地理。
因為兩人在獨處時,她總在不經意的眼波流轉間展露智慧之色,在以為他不注意的情況下光華盡綻,宛如隱世仙人的明鏡,無所不曉。
有時他不禁猜想,她到底還有什麼不會,於是他故意購箏來測其底限。
「擺飾?!」她失聲地一眄。「王爺,你若嫌銀兩多得礙眼,不妨拿些救濟乞丐。」
「愚兒,你在嘲笑我奢靡無度是吧?」他的手指在弦上舞弄著,語調詭譎。
她連忙一護的問道:「你要幹什麼?」
「既非人間物,就將它還諸天地,反正我財大氣粗,毀了倒也暢意。」他作勢要一掌擊碎。
「子亂--」
一見她心慌的模樣,秦亂雨不由得擁緊她哈哈大笑。「瞧你認真地臉都忘了遮。」眼中淨是得逞的意味。
「秦子亂。」她瞪了他一眼,繼而將發覆撥回左臉。
在有旁人時,他允許她遮蓋美顏,更甚之不許他人瞧見他獨享的美麗。
不過在四下無人之際,他會用珍珠別飾插在她的髮際,盡情地瀏覽她未示人的一面,像稀世珍寶似地輕輕撫觸,怕力道一偏損了完美。
「別遮,我愛看你用一雙美眸瞪我的嬌俏模樣。」那樣深冷而不馴。
他從懷中取出一隻七色寶石綴成的玉梳,深情地攏梳她的烏髮,熟練地固定在耳後上方一寸,露出她光滑的白玉肌色。
「你早晚會因為寵我而敗光家產。」她似嗔似怨地說,這隻玉梳價值非凡。
「你值得我憐寵。」他輕劃她臉上不該存在的凸疤。
「憐?!」她突兀的笑了起來,笑聲淒涼。「我看起很無助、很可憐嗎?」
「不要曲擰了我的意思,我還沒見過此你更傲骨的女子,執意要我難受才開懷。」他埋怨地一擰她的眉心。
「我有那麼壞心眼嗎?」她不是一直任由他予取予求,不曾拒絕。
「有,這裡最壞心,毫不珍惜地抹煞我的一番努力。」他將掌心貼在她的胸口,順手磨搓了兩圈。
柳未央假意聽不懂他的語意。「想聽聽玄月的音色嗎?」
「告訴我,天下有你不懂的事物嗎?」他不逼她,順著話尾接道。
她心中有個結,他知道強逼不得,只有耐心地等待她願意剖心,信任的告知緣結,否則只會逼她結深無解,拚命閃避。
對於和她有關的一切,他從不預設立場,因她是多面天女,蘊藏無止境的豐富才識,不細細挖掘是得不到她的傾心。
就像豢養野貂般,必須先鬆懈防心,一步步餵食安撫,然後才能得到它的忠誠。
況且,貂牙鋒利無比,爪兒快又猛,須帶點血才能使馴服的過程更加有趣,直到一方心誠悅服。
而他向來不是輸家。
「天下何其大,渺渺如我豈能盡運掌中,別太高估小女子的能耐。」她不過略通音律罷了。
一臉眷寵的秦亂雨可沒輕易讓她唬弄過。「我來點首曲吧。」
「考我?」她掀眉一問。
「說考太慎重,我只想看你十指纖舞地撥著弦。」他愛極地一一親吻。
「出題吧!我的王爺。」她可不信他的說辭,男人的心思復如迷宮。
那一句「我的王爺」說到他的心坎底,他不禁心花怒放地咧開嘴傻笑。
「就先來個『聽箏』好了。」要她邀寵。
柳未央笑笑地先撥弦試音,接著曲調一揚地低聲吟唱。
「嗚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清亮的歌聲伴隨箏弦音色,相輔相成地如絕妙仙樂穿透天雲,教人魂夢難捨,縈章如令地繞樑不絕。
窗外喬木突地飛來雪鴿白雀,停駐在枝椏側著頭,似在聆聽此等美妙天籟,圓眼不眨地凝神傾注,羽不落絮地弓於背。
天,在一瞬間變亮了,燦燦金粉灑落泥地。
目瞪口呆的臨淄王爺為之失神,癡迷得說不出話來,久久不能自己。絕妙音感盈耳,四肢五腑如沐春風,筋舒骨暢得如置身浮雲間,煩憂盡淨。
難得調皮的柳未央頑性一起,高音一撥地震人耳膜,嚇得白雀落地,雪鴿高飛。
「愚……愚兒,你在搞謀殺是不是?」秦亂雨痛苦地斂眉捂耳。
「馬有失蹄,人有錯手,你該有雅量原諒小女子一時的失誤。」她說得毫無愧疚感。
雅量?「你最好想好補償方法,本王的怒火可不好安撫。」
她只是微揚羽睫,清眸冷清。
起指一落弦,輕撥三、兩聲,天音雲中來,流水行調間,似高似低,似語似泣,喃喃情思復轉哀愁,但聞風聲倏而雨嘯,浪打沙花粒粒催。
忽而和風略過,抽地冷陽拂面,雀鳴切切,杜鵑嗚咽,牡丹急開。
金鳳花開桃花瓣,十指絹纖玉筍紅,尖扣銀弦點點躍,化作彩鴉靈犀心。
撫魂。
「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閒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
山間柳色歷歷在前,羊徑水青讀書聲宛然入晝,落花滌衣飛澗,闇然幽香自弦上發,無人質疑其真假,醺酣入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