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她不要緊把?
「有人……」康瑞往圍牆一瞧,不免低咒一聲。
幾時丁斯莫爾古堡竟任人隨意進出,沒人注意到圍牆外豎立的告示牌寫著,私人土地,擅入者自負法律責任,重罰不論嗎?
兩個一樣穿著厚實衣物的女孩掀高鐵絲網竄了進來,一副做賊似的小心翼翼,東張西望地環胸縮著脖子,緊張兮兮地踏雪而入。
當其中一人發現結冰池塘上躺著一團雪白,掩著嘴不敢叫出聲的拉拉同伴的手,指指前方十公尺處。
兩人急驚風似地邁開腿狂奔,小小聲的叫喚一個名字,有點怕古堡裡的幽靈持槍出來殺人,攀過池壁咻地滑向小女孩身邊.四腳朝天。
冰實在太滑了,沒準備的她們當然摔得很慘,整個脊椎都快散了。
聽到耳邊傳來重物落地聲,雪精靈似的東方女孩微掀開一條小眼縫一睨,不由得輕笑出聲。
她們真好笑,狼狽得像兩隻剛學會走路的幼犬。
「笑笑笑,虧你還好意思笑人家,我們當你蒙主寵召了。」滿頭紅髮的雀斑女孩揉著屁股朝她一瞪。
「差一點。你瞧我流鼻血了。」擅長博取同情的范丹娜把凍成柱的血拿給她看。
她反手一拍。「去,噁心死了,沒見過像你這麼蠢的中國女孩。」
「你可以對我作人身攻擊,可是不許批評我的國家,我是死忠的愛國者。」她發表愛國論。
「得了吧,真要愛國幹麼不在台灣念完高中,反倒苦兮兮地跑來英國和我搶文憑。」她的話十句有九句不能信。
「人家有委屈嘛!你都不疼我。」小嘴一扁,范丹娜一副快哭的模樣。
「拜託,別又來了,同學一年還會不清楚你的把戲嗎?」只能騙騙心靈純淨的修女們。
說來奇怪,她就是有長輩緣,不管是修女或是老師,甚至是學生家長,很少有人不喜歡她甜甜帶笑的東方臉孔,老是被她的外表騙得團團轉。
不過有得必有失,她在同輩中,尤其是女同學間的人緣最差,幾乎沒有朋友,除了她們。
「維妮甜心,請記得在我墳前放一束玫瑰哀悼。」天呀!頭快疼死了。
「放心,你不可能死那麼快。玫瑰花很貴吶!」談錢傷感情。
「喂!你連最後一絲友誼都捨棄,你是不是人呀!」范丹娜勉強的撐起身子埋怨。
維妮神經兮兮地將食指往唇上一放。「噓!小聲點,別把主人引出來。」
真是的,她都快嚇死了還大聲嚷嚷。
「哈!個大沒膽,我嘲笑你。」美國女孩不是一向膽子很大,看來也有例外。
她從十月中旬就來這報到,到現在都快兩個多月了,連只麻雀都沒見著喳呼,哪來的人呀?大驚小怪。
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古堡上方的窗口閃過一道黑影,發出很淡的關心聲。
「你……你們聊完天了嗎?好歹拉我一把。」哀叫的低喃咕噥的要求。
兩人口頭一看——
「夕子,你太寶了吧!」范丹娜笑到扶著頭。
「我的天呀!你瞧她多丟臉。」居然翅高屁股趴伏著,一手還卡在冰和泉柱的裂縫中。
鈴木夕子都快哭了。「你們笑夠了沒?我受傷了耶!」真沒良心的狐群狗黨。
三人都是來自不同國家的十七歲少女,就讀於聖瑪麗亞女子學院,這是一間專收女孩的教會學校,從小學部到大學部都有。
也有人戲謔它是新娘學校,此學院的女學生大都一畢業就嫁入豪門,因為大部份是貴族之女或富家女,商業聯姻重於個人意願。
當然也有例外,再好的學校總會出現幾匹黑馬。
鈴木夕子,日本人,目前住在英國的外婆家,是英日餛血,IQ非常的高,卻是生活白癡。遺傳到母親的金棕色眼眸,因此黑髮又五官立體的她,在日本常受到其他同學的戲弄,所以才申請到英國唸書。
活潑外向的維妮人如其名,像小熊維尼一樣討人喜歡,擁有美國人的熱情天性,目前住在英國表哥家。最痛恨人家談論她的雀斑。
唯一一位在學校宿舍的是來自台灣的范丹娜,她的過去從不讓人過問,鎮日開開心心的唸書、賺錢,好像沒煩惱似的幸福人兒。
三人都不是自費入學,而是領獎學金過日子的窮學生,一有時間不是打工,就是找機會賺錢。
范丹娜比較幸運,有點小奸詐的她利用學校的師長和修女們疼她的緣故,走私台灣的小說,然後以要練習正統英文文法為由翻譯小說,再租給芳心寂寞的貴族小姐們來賺錢。
雖然她人緣不好,但是生意很好,因為從小在教會長大的女孩很少有機會接觸到「低俗文化」,諸多限制剝奪了她們作夢的權利。
在研習小提琴、鋼琴等有高度水準的事物外,經她修潤之後的小說更具可觀性,完全擄獲那群想看又遮遮掩掩偷看的做作女。
所以她通常在繳了昂貴的學費之後,還有餘額去定存呢!
三人的共通點是成績優秀,總學年排行老獨佔前三名,硬是把心高氣做的英國女孩給比下去,所以才會遭到排斥。
還有一點是女孩們最不能忍受的,在沉悶的傳統英國社會中,她們反而成為男人爭相追求的對象,尤其范丹娜最為搶手。
據說西方人相當迷戀東方女子的神秘氣質,即使身在保守的教會學校,仍不能免俗地成為眾家女子的眼中釘,更害得修女們常要替她們趕走無聊的追求者。
「維妮,你猜夕子受了什麼傷?」好驢的姿態,她都不好意思承認是她的朋友。
「自尊受傷。」她一點也不覺得夕子傷得有多嚴重,生活上的瑣事她一向很白癡。
鈴木夕子辛苦地撥出她的手卻跌坐在地,冰得她差點跳起來。「我上輩子一定作孽太多才會認識你們兩個。」
「南京大屠殺。」
「偷襲珍珠港。」
一中一美各為祖國發言,討伐作惡多端的小日本。
「抱歉哦!上一代的恩怨與我無關,要討債上日本大使館抗議去。」她不承擔歷史罪名。
三人相互一視,突覺好笑的勾起唇角,因為彼此全都狼狽得不像樣。
長手長腳的維妮先站穩腳後才拉起高挑的鈴木夕子,兩人歎口氣的一人一邊扶著災情慘重的范丹娜,形成兩高一矮的四字形。
畢竟見血的人離死較近,她們自憐的惡毒一想。
「年輕真好。」古堡內有道幽遠的男音響起。
「主人……」
「別理我,情緒低落期。」陽光走遠了,距離也跟著拉遠。
雖然聽不到交談的內容,但是看到她們臉上的表情和相處融洽的小動作,情誼之深厚非外人所能介入,他羨慕她們。
她們,指的是後到的兩人,擁有太陽的光和熱。
年輕,真好。
頓時,他覺得沉重,和稚嫩的小女孩比起來,他老得足以為人父了。
一個令人歎息的年紀——三十四。
☆ ☆ ☆
「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在丁斯莫爾古堡?」她們應該忙著賺錢才是。
悅耳的音樂緩緩播送,舞池裡儷影雙雙,最有男人緣的三朵聖瑪麗亞之花反而窩在角落裡,一人一盤滿滿的食物淨往嘴巴塞。
窮學生的悲哀,有得吃就趕緊撈夠本,下回要吃到這麼「高級」美食的機會可不多,她們寧可放棄出風頭也要與食物大戰一場。
而且拜某人所賜,終有緣得見正式的英國舞會,一個個衣冠禽獸,豪門蕩婦露出真面目來。
瞧!她們身後的陽台正上演一場不堪入目的激情戲,年輕的繼母和高中生繼子在玩成人遊戲。
左邊一看是校花的男友勾搭上某位富商的情婦,放肆地往下探去,水到渠成的交纏在一起。
右邊一睨不就是道貌岸然的市議員,在他身上律動的小野貓好像是他兒子的同學,都快六十歲的老頭子還玩二十歲的女孩,不怕惹人非議嗎?
總之表面上是耶誕舞會,實則是藏垢納污的交媾大會,她們選擇明哲保身,以免落人話柄。
「小姐,你身上有幾根毛我都一清二楚,想瞞我還早得很。」還不就是嗯不下一口氣。
「噢——」故作恍然大悟的范丹娜挪移一步,避免與維妮太親近。
范丹娜一臉害怕的貼近鈴木夕子。「我怕你強暴我美麗的肉體。」
「你……你有病呀!我幹麼對你的身體有興趣?」她又不是同性戀。「丹娜娃娃……」
「噓!小聲點,你別把所有人都引來。你喜歡女生的癖好我不會洩露給第三者知道,不要殺我滅口。」
她抖顫的聲音沒有一點說服力,大口大口的龍蝦、魚子醬、小羊排塞得一嘴滿滿的,而「第三者」正埋首苦幹不理會她們的唇槍舌劍。
「夕子,你別光顧著吃,幫我罵罵這口無遮攔的缺德鬼。」好在她喜歡的人不在,不然她準會掐死她。
一生的幸福就敗在那張令男人瘋狂的小嘴。
鈴木夕子敷衍的抬頭一看。「開玩笑,她的目標是皇家御用大律師,誰辯得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