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迎歡輕慨,神色變得凝重。
「丫丫吃過不少苦,尤其早年喪親的痛苦她始終調適不過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那份不安一直存在她心中。」
尉天栩訝然地說道:「胭脂坊的老鴇不是丫丫的娘?」
「燕嬤嬤是她的養母,丫丫要不是遇見我,今兒個你想見她,就得去胭脂坊一擲千金。」是她改了丫丫的命運。
「你是說……燕嬤嬤養她是為了……賺錢?」他口舌乾澀地不願相信。
「世間誰不愛白花花的銀子,妓院不是善堂,小女孩養大了不接客,難不成要供菩薩?」
「那她怎會……」他以眼神問出未出口的話。
「你是想問,她為何做不成妓女,反而成為燕嬤嬤最疼寵的女兒?」見他一點頭,莫迎歡繼續說道:「說來話長,應該從那日談起……」
那日她上市集找賺錢的機會,無意間瞥見一位無助的小女孩托著腮,茫然地看著一群在玩耍的小孩,有一點點羨慕和悲哀。
當年她還小,不懂得安慰人,未假思索地拉著小女孩加入她的行列,從此和雲日初三人同玩同樂,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她從小便鬼主意一大堆,知曉老鴇的意圖就悄悄改造丫丫,讓丫丫成不了氣質出眾的名伶。
在潛移默化之下,丫丫的個性大變,再加上有她在背後搗鬼,燕嬤嬤不得不放棄訓練丫丫的「重責大任」念頭,真心當丫丫是女兒般養育。
「丫丫有嚴重的自卑感,缺乏安全感,需要很多的關注會化解她的心結,你辦得到嗎?」
「原來你的貪財並非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還是有一些難能可貴的優點。」她觀察人微。
「我的原則是因人而異,你可不在此限中。」言下之意,她樂於多壓搾他。
尉天栩用另一個角度重新審視她。「你的確是一位……奇人。
「客氣了,直說怪人吧!我早已習慣揚州城百姓的『尊敬』目光,練就成百毒不侵。」莫迎歡從不畏人言。
財大氣就粗,指的就是她。
笑貧不笑娼,有錢有勢的富人即使作奸犯科、魚肉鄉里、為富不仁,窮人家也只能含淚隱忍。敢怒不敢言,所以她失志要成為大富婆。
她的處世方針是——寧可我負人,不許人負找。十分霸氣的宣言,可惜晚生了數百年,無緣與曹操較勁。
「你剛說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只要我同意丫丫隨你返回洛陽?」莫迎歡揚起算計的嘴臉。
「你……你不是說不賣?」尉天栩覺得渾身發冷。
「我有談到價錢問題嗎?你多慮了。」她放作天真地掀掀睫毛。
「說明白。」他討厭被戲弄。
「性子真急,抹乾淨耳振聽仔細。第一,你要保證丫丫在恨天堡不受欺凌,包括來自你的親人、長輩。」
「嘎!?」他頓時傻眼。
「第二,不許納妾再娶妻,除非丫丫主動下堂求去,否則你今生只有妻一人。」
「這點不用你提醒,我已向丫丫保證過。」他不會自踐諾言。
「第三,她在洛陽沒有朋友,你要用心注意她心情上的起伏,多陪伴她,不可因公廢私,忘了她的存在。」
堡中事務繁多,他哪能事事親力而為。「我……我盡量。」
「什麼叫盡量。一點誠意都沒有。」
「我會抽空陪她,若是忙得分身乏術時,定會找些人與她為伴,你該知曉我肩上的擔子並不輕。」
哼!勉強算他及格。莫迎歡鄭重地交代他,「還有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你要及早將何表妹許配旁人。」
「纖纖!?」干她何事?尉大栩一臉不解。
「唷!叫得真親熱,捨不得呀!」風流鬼。
「她的年歲是到了出閣的時候,你有必要將她列入要求中嗎?」這女人真是怪得離譜。
無關緊要的人都牽扯入內,她是杞人憂天。
「聽過情故吧!何家表妹可是尉老夫人中意的人選,不早點把這步棋封死,凡事都有個意外,我不拿丫丫的幸福下注。」
尉大栩玩味的一瞟。「你真不是個普通人物,我很慶幸不曾與你為敵。」
「好說、好說,我的要求不為難吧!」莫迎歡笑得十分陰險。
「基本上是不難做到,尉某自當完成你的托付。」不過,她笑得太……不尋常了。
莫迎歡兩手一拍,正經八百地正正臉色,「現在該談談正事了。」
「正事!?」她又要使什麼詭計?他心存疑慮。
「小女子不才,自願擔起媒婆一職,反正平白便宜了外人,不如讓我小賺一筆媒人禮。」
「你……你愛財的程度真叫人汗顏,難怪莫家會成為揚州首富。」連媒人錢她都不放過,他甘敗下風。
不到兩個時辰,尉天栩再一次錯愕,不敢小看她的實力,並且看緊自個荷包,以免落得金盡財喪,身無分文的下場。
☆☆☆
「閉嘴,不許再哭。」
三道無力的低吼聲朝哭泣不止的人兒甩去,哭得正起勁的雲日初損損鼻子,略帶哀怨的迷濛雙眸仍垂掛兩行淚,肩膀不斷抖動。
在短短兩天內,莫迎歡大肆鋪張借用恨夫堡在揚州城的商號,辦了場相當盛大的宴會,一口氣完成六禮中的五禮——納米、問名、納吉、納徵、請期。
只剩下迎親這一項,等下個月初七才在恨天堡舉行,喜帖早已廣發各界,造成既定的事實,誰都休想賴掉。
如今期已屆,名份上有了保障,尉天栩一行人準備啟程返回洛陽,莫迎歡和雲日初特來送行。
因此雲日初才哭得淋瀝嘩啦,怎麼哄騙都停不了,鼻頭哭得像酒糟鼻。
無法置信的尉天栩揉揉額角,除了丫丫和莫迎歡,還有人漠視他的怒氣,當他是紙糊的老虎。
揚州三奇花,他今日算是開了眼界,見識到她們異於常人的……本事。
「莫大小姐,你不是一向很厲害,怎麼偏對她失靈了?」尉天栩嘲笑她的無能。
莫迎歡假笑地擔捏杜丫丫剛長肉的臉頰,得意地見他忽沉的怒色,利用他心疼杜丫丫的弱點達到報復目的,誰叫他出言不遜。
「你捏疼她了。」真想掐死這小妖女,地好不容易才將丫丫養胖些,她竟又對丫丫施展「毒手」了。
「尉堡主緊張過度了,這是我們之間的小動作,表示交情夠。」她又乘隙捏了杜丫丫一把。
尉天栩氣不過,一個跨步地抱起社丫丫遠離她的魔掌,惡狠狠的眼半瞇,警告她少造次。
「天栩,捏兩下又不會少塊肉,歡歡損人的手勁不會痛。」其實她疼得很。
這兩人鬥法,吃虧的便是她。
「丫丫,你別偏袒她。」他倏如春風般輕撫她泛紅的臉龐,一抹憐惜借由指尖傳給她。
「我……」
「幹麼,你吃味呀!好酸哦!別害羞,嫉妒就明說,我頂多笑上一年。」莫迎歡根本不讓杜丫丫開口。
尉天栩傲慢地勾起後角。「笑話,我會對一個女人吃味?你也自負得無法可管了吧!」
「噢,原來你是笑話呀!」她故作恍然大悟地位高喉嚨一喊。
四周立即傳來細微的竊笑聲。
「莫迎歡,銀子不想要了?」以利相誘,他稍微徽扳回一些顏面。
講到錢,莫迎歡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馬上堆滿一臉諂媚。
「尉大堡主武功蓋世、威風凜凜、氣度非凡,非我輩等傭俗之物能望其項背,這樣的奉承你滿意吧!」巧言令色,鮮矣仁也。尉天栩乘機嘲諷她,「銀兩的面子可真大,能讓莫大姑娘卑躬屈膝。」
杜丫丫愁眉苦臉地拉拉他的手臂,「我可是先提醒你,不要逞一時口舌之快。」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小人加女人呢!如孔老夫子的名言——難養矣!
小心報應在眼前。
「丫丫呀!在恨無堡『做客』要懂禮,人家賞你一巴掌,你一定要還加倍的利,否則人家會笑作小家子氣。」
「有我在,誰敢動她,你不要枉做小人,挑撥離間。」一不慎言,尉天栩犯了莫迎歡的大忌。
倏地折斷一截新放芍葯,莫迎歡笑容可掬得令人驚艷,那一抹炫麗使人沉醉,他猛地一驚,有種大難臨頭的戰慄感受。
「丫丫呀!千萬個要太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此番前去洛陽要睜大眼睛,剛果遇到個好男人要抓牢,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沒有人會怪你的。」
「呃!你……」杜丫丫吶吶地縮著頭。
「還有呀!有捨必有得,舊的不會新的不來,不要傻傻地信守烈女不二嫁,有更好的男人就要把握。」
一旁的家丁、僕從聽得一楞一楞的,張大嘴巴忘了闔,兩顆黑珠子都突了,覺得這論調太傷風敗俗,但猛一想卻有幾分道理。
堡主為人深沉、冷峻,終日冷臉睨人不懂情愛,任誰家的女子見了都會心驚。
「莫大小姐,壞人姻緣三代窮,你想和可愛的銀子道別嗎?」冷言冷語由尉天栩的齒縫滲出。
她可親的回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天不會虧待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