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多少人渴望和娘交換身份,當個茶未伸手、飯來張口的莫夫人。
癩痢頭的孩子是自個的好,倒沒聽過有人哪兒女太長進。希望他們變笨些,娘可貴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硬要水仙不開花。
「財神爺是供在廟裡焚香朝拜的,我要的是一個乖巧貼心的女兒。」感慨呀!
「貼心?乖巧?娘呀!你還不貪心嘛!」莫迎歡笑道,反諷娘親要求不牽強。
兩母女在書房算帳、點銀子,張大嬸卻突然急匆匆地闖進來,神色十分慌亂。
當她看到桌上那一箱箱銀子以及散落在外未清點的銀子,眼睛睜得忘了眨,差點要伸手去撫摸,一閃而過的貪心快而短暫。
俯在書桌前撥算盤的莫迎歡適時捕捉到這一瞬間,心中有疑。
「怎麼了?張大嬸,你不是在廚房幫忙。」
張大嬸回過神,但她眼波仍不時瞄向那小山般高的銀子,心裡盤算著有多少。
「呃!是這樣,沈姑娘被蛇螫了腳。」
「嚴重嗎?」
「整個小腿都腫起來不能動,大概是毒蛇吧,我聽其他下人說小姐這有解毒劑。」好亮的銀子。
「她在哪個房間?」莫迎歡又問。
張大嬸偷偷瞥了跟銀子吞吞口水。「後山。」
「後山?」咱們幾時有了後山,莫迎歡不點破她的錯誤。「她去那幹什麼?」
「這……你也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太開朗,所以去後山散散心。」
「被毒蛇螫到很危險。她還撐得住嗎?」莫迎歡放下帳簿起身。
她走到左側的櫃子,取下幾個墨紫色的小瓶子揣在懷裡。
「她……點穴,對對對……她會自行止住穴路運行,暫時抑位毒性。」張大嬸結巴地說道。
她記得沈靜依曾被點穴一事,才臨危編出這套說詞取信於人。
急性無戒心的風五姑趕緊催促女兒。
「歡歡,你快去救人吧!可別遲了。」
面露詭笑的莫迎歡將銀子全掃進空箱。
她不介意將錢財披露在外人面前,她愛銀子人皆知之,這些不過九牛身上一根小小寒毛,有本事者來取,她接受挑戰。
「是呀!我這就去。」她回頭推推仍望著銀子發愣的張大嬸。「帶路吧!我沒去過『後山』。」
「呃!好。」
張大嬸未留意她語中的譏誚,心想著快要有一筆財富到手,桌上的那些早晚是屬於他們的,因此未加設防地領著她往僻靜小路走。
出了後門,她們快步往人煙稀少的小徑行走,有條羊腸小道直通城外的一座山頭,不必經由城門進出。
莫迎歡邊走邊四處張望,原來後門外還別有一番景象,她在這生活良久倒是不知,若不是張大嬸帶她來此,她還以為到「後山」一定得出城門。
一到了空曠荒地,張大嬸就露出原形,她向四周隱賽處打了個暗語,隨即衝出四、五十條人影包圍著莫迎歡。
她冷笑地摸摸雲絲,有某種不為人知的暗示。
「哎呀!小女子好害怕哦!你們想幹什麼。」
張五郎得意地人笑。「小姐子別怕,哥哥我請你上山做客。」
哥哥?一口黃板牙沒有一顆好齒是謂無恥。
年歲看上去比她爹還蒼老,自稱哥哥不怕閃了舌,好不知羞恥。
不過也難怪,他們是匪徒嘛!
「我是很想上山去玩,可是我腳小走不快,有沒有轎子可坐?」莫迎歡裝出一副很個嬴弱的表情。
「操你老娘,你還想坐轎,老子不拖著你抓就該偷笑了。」烈性子的牛雄朝她一咆。
山野村夫,大字不識半個,說起話來自然蠻橫。
喝!髒日,應該漱漱砒霜水。「原來大叔和我娘是舊識,請恕小侄女無禮。」
「什……什麼?我幾時認識你娘。」口拙的牛雄一臉楞楞的,有些錯愕。
「年輕時的荒唐事不提也罷,小侄女清楚的。」娘呀!抱歉,借你名節一用。
「我……,操!你清楚我不清楚,臭女人,你少用話顛倒老子。」這女人有病。
「二哥,不要和她廢話,老大還在山上等著呢!」張五郎急著交差。
攀著白花花的銀子送上門,好上揚州最負盛名的胭脂坊抱幾個漂亮的妞,銷魂一下。
「你要自己走呢?還是咱們兄弟扛?」土匪群中,有人露出色迷迷的淫相。
雖然她長得不夠標緻,但那身段撩人,在全是男人的土匪窩裡,有個女人解解饞也不錯。
而且小嘍囉從不挑食只要是女人就好。
「不勞各位大哥費心,小妹雖然腳小,但是走三步路應該不礙事。」想沾我?不怕死因不明。
有危險才有刺激,莫迎歡不吃眼前虧,做人要懂得識時務,有退才有進,貓抓老鼠需要的是耐心。
她走得不徐小緩,跟著牛雄和張五郎的腳步離去。
一群押著莫迎歡的土匪剛一走遠,張大嬸手拿著一封已寫好的勒索信,準備折回莫府去扮演驚惶失措的忠心僕從。
但才一回身,一道美麗的情影擋住了她。
「為什麼要出賣她?」
張大嬸一瞧微露愕色。「你怎麼會在這裡?」
「回答我的問題。」沈靜依抽出腰中劍指著她。
「還不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
「我的幸福?休要胡說。」她的幸福和此有何關聯?
沈靜依的內心是矛盾的。
正如張大嬸所言,她因為師兄娶妻在即,心中苦悶到城外山丘散心、練劍,不意發覺兩人行蹤怪異,因此好奇地尾隨其後。
當莫迎歡被一群陰狠、猥瑣的土匪圍住時,她原本可以及時出手相救。
只是她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救,在自私的心態下她錯過最佳的搭救時機,眼看莫迎歡被帶走,手中的劍卻始終出不了手。
她知道會為了這個錯,終身良心不安,受盡世人的責難,尤其是來自師兄的恨意。
問她後悔嗎?答案是——無解。
「沈姑娘,這世上若沒有莫家小姐,你和心上人就可以長相廝守,永結同心,我是在幫你呵!」
幫我?是陷我於萬劫不復之地步。沈靜依苦笑。
「這個忙我受不起,你是受何人指使?」
張大嬸是過來人,看見她眼底的掙扎。「你真的忍心將心上人供手讓人?」
「我……」她持劍的手竟然有些不穩。
「想想看,他懷中抱的是誰,你願意看人家在紅鸞被裡恩愛,獨留你在冷清窗邊空悲泣?」
「師兄愛的並不是……我。」沈靜依苦澀地道,心中痛則刀割。
這是她心頭的缺,怎麼補都留下參差不齊的醜陋疤痕,不再美麗。
「傻孩子,你何必急著放棄。」張大嬸當她是自個女兒,不怕她會出手傷害。
「不放棄又能如何呢?強求不來的愛到頭來是一場空。」沈靜依語氣沉重,十分無助。
張大嬸輕易地撥開眼前利器。「只要莫大小姐不存在,你便有機會。」
「你要……殺了她?」她握劍的手變得無力,愕然地往下垂。
「雖然她的死會讓你師兄失意一陣子,可這卻是你趁隙而入的大好途徑,你想白白浪費嗎?」
「我……我不知道,她不一定得死。」沈靜依很迷惑,無法做出抉樣。
生或死?失望和希望?她不願見人死亡,亦不願眼見心上人別娶,旁煌的心找不到平衡點,在茫然的空間中摸索。
她真能狠下心去當個人人唾棄的壞女人嗎?
「她不死,你永遠得不到心上人的心。」張大嬸提醒她不能心軟。
沈靜依的理智與情感兩相拉扯。「我能怎麼做呢?」
「沈姑娘,你什麼都不用做,我只是借用你的名議,說你被毒蛇蟄傷,要莫小姐來救你而且,今日所見你就當一場夢,夢醒就記不得一切。」
張大嬸不想拖她下水,純粹要成就她的癡心。
她相信男人不會太專情,日子久了便會淡戀舊創傷,重新接受新感情。
「就算我什麼都不做,師兄還是會懷疑到我頭上。」沈靜依很無奈地笑笑。
從她放棄救人那一刻,已成了名副其實的幫兇,即便別人口中不說,眼中懷疑的神色絕移不開她,因為她是有和能使壞的人。
她的收手便是背叛,沒有借口和退路。
沈靜依一咬牙,在手臂和大腿各劃了幾個口,鮮血像池中水一般冒了出來,染紅她一身翠綠衣衫。
「哎呀!傻孩子,你怎麼自殘呢!」張大嬸連忙為她止血。
她笑得悵惘。「這樣我才能配合你的理由,圓一個合理的謊。」
血在流,心在哭泣,她已豁出去了,為成全自己的心盡最後的努力,不惜任何代價。
是的,她是自私的女人,如他所言。
沈靜依放聲狂笑。
「該死!陰風寨的土匪竟敢動我的女人。」應嘲風往桌面一擊。
破裂的木片四飛,顯示在咆哮的地怒氣有多狂暴,人畜難幸。
張大嬸和沈靜依瑟縮地戰慄一下,她們沒料到他竟會如此憤怒,暴戾的神色是她們前所未見,內心不由得起了懼意,有些後悔錯惹。
「大哥,你別心急,生氣無濟於事,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事情問清楚。」應批風勸他要冷靜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