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半個小時他們就要上工,到時你再回去補個眠。」見她真的滿臉倦意,秦日陽心生不捨地揉揉她的眼角。
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沒發現週遭的工人早已識趣地離去,當他們是交往好一段時間的情侶,而他們視若無人的舉止,真的很像一對感情深厚的愛人。
沒人會想到他們認識才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卻像熟識已久的老朋友,毫無芥蒂地勾肩搭背地話有無。
「咦!剛剛一窩的人全跑哪去了?」一回頭,珍妮只看見一室空蕩蕩的清涼。
秦日陽也不解地問著正在收拾碗盤的張媽,「大媽,工人們到哪去了?」
原本不打算回答他的問話,但張媽仍停下手邊的工作,用有些責怪的眼神,盯著他在珍妮肩上的手,「你們一大早就卿卿我我地摟在一起,他們怕長針眼全散了。」不像話,竟挑個土丫頭來丟臉。她暗白嘀咕道。
昨天她一做完晚餐就回房休息,打算一早再起來洗碗盤,所以才沒見到這個……怎麼說呢?拙斃了的女孩。
光看長相就不如她家靜蝶,老闆眼睛是被山上的風沙給蒙了眼嗎?還是喝了下過咒的符水,竟隨便地就把路邊的野花給帶回山莊。
聽張媽一說,秦日陽這才失態的收回手,耳根微微染上紅彩,「她的個子高,所以手就自然的往上一擱嘛。」這個高度正好適合他的臂彎,所以才不假思索地往她肩上一搭,而沒考慮到旁人的心理怎麼想,他十分惱怒自己的孟浪之舉。
「老闆,人家是女孩子,你好歹也要顧著她的名聲,不然外人會誤會她不是個好女孩。」看她一身保守的裝扮,張媽知道她不是淫蕩女子,而且也沒什麼本錢勾引男人發情。
張媽不知面具下的她,是個男人夢寐以求的絕代佳人,本錢雄厚得令人咋舌,莫不搶著要把她鎖在深閨中當珍寶供著,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沒那麼嚴重吧?大媽,我只是搭著珍妮的肩膀而已。」不可否認的,他喜歡擁著她的感覺。
張媽不理會他的說辭繼續開炮,「我認識你快十年,怎沒見你搭過其他女人的肩,你知道山裡的流言比風還快,你可別糟蹋人家女孩的清白。」
「還有,人家來者是客,你總不該對客人毛手毛腳的,要是傳出去,咱們山莊可沒臉見人。」
這一頓排頭明是在數落秦日陽,但實際上聰慧如明月的珍妮早已聽出張媽暗貶的諷意是要她自己收斂點,不要敗壞山裡純樸的風氣,說難聽點,就是不要打他的主意。
可她有個壞習慣,明知吊橋危險易斷,她偏要以身涉險,試試吊橋能不能負載她的重量,所以珍妮不以為意地勾著秦日陽的手臂,頭稍微靠在他的肩頭。
「沒關係啦!大家都是朋友何必見外?何況我還打算以身相許,報答日陽的救命大恩呢!」
話一說完,張媽頓時失去語言能力,一雙眼睛瞠得像牛蛙眼似的。
秦日陽則因她大膽自在的言行而無措,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過他並沒有拒絕她的依偎,一股莫名而生的滿足感充斥在他四肢百骸,淡淡的紫蘿蘭香味從到她身上飄散,竄入他鼻腔內騷動。
「對了,你們早上要采收什麼?我可不可以去當拖油瓶?」只要她一醒來想再入睡就很難,不如去踩踩露水。
拖油瓶?秦日陽好笑地糾正她的用語,「拖油瓶是形容再嫁後女方的子女,你的中文造詣得加強。」
「是這樣嗎?」她很認真地思考一下,「那改包袱好了。」她覺得這些詞語反正都是「多餘」的意思。
「你一定要用這麼奇怪的詞嗎?例如參觀或是觀摩如何?」他用無奈的口氣說道。
珍妮無所謂的聳聳肩膀,「隨你解釋,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早上打算采收香水百合,趁天剛亮送下山,好應付開市的鮮花量。」
通常他們是四點起床,五點采收,六點整批運下山,七點送至已預約的中盤商手中,因為前些日子下了場雨,他怕陰暗不明的天氣會影響路況,所以延後一個小時。
等光線明亮些再到花圃,才不會有工人因路滑而出些不必要的意外,客戶也能體諒采收不易的辛勞。
「香水百合?!」一聽到和花有關的話題,珍妮的眼中迸出連鏡片都擋不住的熱光。
「對,先採完香水百合,然後再整理香檳玫瑰及分株幼蘭的工作,下午要到果園收成蘋果、楊桃和……」
接下來一大段蔬菜經她全聽不入耳,「停!我要跟你去花圃。」她用不容反對的眼神看著他。
「我沒說不許你去,但你早餐吃了沒?」真像長不大的小女孩,一臉正經地板著臉要糖吃!他好笑地搖搖頭。
現在的栽花技術相當先進,雖然種植在山坡開墾的平地上,但除了一小段上坡路外,實則和大馬路是相通的,不需要耗費體力,所以他很放心。
最重要的是得先餵飽她的肚子,因為花圃附近可沒有什麼便利商店,到時她沒力氣喊餓,他可變不出現成的食物。
「我一向不吃早餐的,頂多喝一杯牛奶。」往常她正常起床再梳洗一番後,正好可以等著吃午餐。
「不行,早餐很重要,沒有吃早餐就不許你去花圃。」秦日陽難得沉下臉威脅人。
唉!珍妮苦著臉斜瞪著他,「你的霸道是從娘胎帶來,還是後天環境養成的?」
「珍妮!」他加重語氣,側身吩咐張媽,「大媽,請多準備一份早餐。」
縱有千般不願,張媽還是恪守本分地為他們張羅食物,只是嘴巴不停地嘟嚷一些「道德經」。
而珍妮在勉強吞下一堆食物後,秦日陽要她上樓換套褲裝,比較方便行走花圃淺溝。
一換完裝,而人不避諱地走在一起,她還大方地和他手指交握,像個渴望去郊遊的小學生般快樂地走向他的貨車。
※※※
滿山滿谷、枝椏低垂結實纍纍的高山水果,隨著季節風而四溢成熟的果香,一粒粒珠圓飽滿的果實是辛勤果農的血汗結晶。
平坦一點的山坡地,一窪一窪覆著擋風遮雨黑紗的綠色蔬菜,生氣盎然地舒展青綠葉片,充滿生命力地努力扎根,像群綠色的小精靈。
晨曦穿透低空的雲層,刺眼地直射在沉靜的大地,露珠反射著曦光,彩虹般色彩在半空中交會,形成一副瑰麗曙光女神乍現圖。
沿著產業道路往上盤繞,一畝畝發芽的幼苗像初生嬰兒似的嬌嫩仰首,接受早露的洗禮。
「還沒睡醒呀?拜託你讓眼睛發揮它應有的功能好嗎?半闔半張很辛苦耶!
居然還……點頭?秦日陽朝她翻了個白眼。
「唔——我……我很清醒。」只是大腦缺了三口氧,不太有精神罷了。珍妮暗道。
清醒?!睜眼說瞎話,不,是睡眼說夢話才對。「車窗是有點髒,但你也不用拿頭當抹布去擦。」語帶笑意的秦日陽無奈地放緩車速,空出右手拉正她傾斜的肩膀,不用一再一心二用,擔心她把腦袋撞出釋迦頭而成佛。
「你們每天都得這麼早起嗎?你們不要跟公雞搶生意嘛!天沒亮就急著吵醒太陽。」她打著哈欠揉揉後頸。
她沒當農婦的命,天生來享福的,出任務時,她算是後動人員,只需要做事前工夫及事後拷問工作,即使在槍林彈火中,還有夥伴會掩護,她真是最輕鬆的一員。
「這陣子剛好是采收期,所以比平日的作息時閒早了一點。」他沒說出自己已習慣早起的山居生活。
才一點,她看是很多點。珍妮嗤哼了一聲,「把車窗搖下來,呼吸新鮮空氣,我的大腦也許會提前運作。」她的大腦現在正鬧罷工。
「把衣服拉緊些,早上的寒氣重,一不小心很容易感冒的。」他慢慢把車窗移下,不讓冷風猛然地灌入車內。
一陣涼得令人腦門一清的冷風迎面吹拂,珍妮縮了一下脖子呼氣,睡蟲全被凍醒,三兩下就飛得無影無蹤,尋找下一個受害者寄生。
「嘶——你不冷嗎?」他穿得比自己少,可雞皮疙瘩卻沒她多,真是不公平。
秦日陽一面注視路況,一面從眼角餘光斜睨她,「椅墊下有外套,先披著吧!」
珍妮彎下身取出一件厚重寬大的黑色外套,迅速地往身上一披,溫暖立即包圍著她,牙齦乖巧地不再咬豆子。「還有多遠?」
「就在前面那個彎道左側,你有沒有看到一大片含葩的香水百合?」他挪出一隻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園圃。
她順著他的手勢往前一睇,果真看到有十來位工人在采割,原本整齊畫一的四方土地,出現了長短不一的線條。
一株株花形碩大的莖桿被長鐮一劃,有秩序地倒向一側,隨後被工人們的大手一挽,紮成一大束、一大束地往田埂一擺,露水還在晨光中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