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天真不像難過的模樣。「我沒那麼可憐啦!用不著一臉同情的樣子,生命本就無常,想太多反而自尋煩惱。」
「你不傷心嗎?」失去至親的傷痛非一朝一夕能平復。
「人要向前看不是緬懷過去,傷心是一時的嘛!你該瞧瞧我外婆的神勇,率萬人大隊以神風精神拆了財團的窩,讓幾個主謀者全判了一級謀殺。」
她在脖子畫了一下,表示全陪葬去了,沒一個逃得過,妻離子散不得善終。
「你也在場?」那時她才幾歲,這種血腥場面實在不適合她。
「當然。」春天神氣的做了個投球動作。「我外婆讓我丟第一塊磚頭。」
因為上頭有她父母的血。
聶沕離的心為她抽搐,下意識地擁她入懷,「苦了你。」
嗄!這算是安慰嗎?
表情有點僵硬的春天輕輕掙扎,長這麼大她還沒被男人感性的抱過,玩笑式的擁抱通常點到為止,尚未感受彼此的體溫便已分開。
可是她才剛有動作,鬆垮的雙臂忽然收緊,讓她動彈不得的聆聽他規律的心跳。
大喊性騷擾有沒有用?還是進行重點攻擊往上一頂,他看來像在心疼她「不幸」的遭遇,害她不好意思用教官教的女子防身術對付他。
他到底要抱多久?再抱下去太陽就要下山了。
她看向一旁齜牙咧嘴的觀眾……
「呃!聶老大,摧殘民族小幼苗會造成經濟大衰退,你讓人家小妹妹臉紅了?」唉,他不會玩真的吧?
一狂傲,—清純,他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小綿羊走入大野狼口中。
秦日馮不敢自詡解救蒼生,但起碼可以解救春天,一年四季若少了春肯定寂寞。
「多嘴。」聶沕離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以佔有者之姿獨攬她的腰。
「一人一張嘴哪有多,我是為四季之首喉舌,春天屬於大家的。」沒人能獨佔,公平得很。
沒錯,沒錯,她是自由個體,千萬別用令人害羞的姿態佔有她。直點頭的春天輕掙扎了一下,不想成為某人的包袱。
「春天是屬於大家的,但這個春天屬於我。」聶沕離毫不遲疑的宣告主權所有。
「我是你的?!」什麼時候決定的,怎麼沒知會她一聲先斬後奏?
好大的一顆炸彈呀!炸得人頭昏眼花,她幾時成了私人所有?
「你有一雙會說話的漂亮清瞳,但別睜得太開,小心眼珠子掉下來。」他沒預警的吻上她怔愕的眼皮。
這下她不臉紅都不成,粉嫩的雙頰染上緋色。
他怎麼可以亂親人,他們的交情沒好到這種程度,他太沒禮貌了。
秦日馮看不過去的開口,「拜託,你別用騙三歲小孩的口吻,春天妹子在瞪你了。」有誰聽過眼珠子會掉下去的,他當拍殭屍片呀!
有常識的人都不會相信這鬼話。
聶沕離冷瞟他一眼,「秦總經理日子過得太閒了,我是不是該找些工作讓你忙碌?」像是和春天的外婆聊聊天。
秦日鳴笑得眉毛打結倒退一步。「我很忙,我很忙,真的,你不能再奴役我了。」
也不想想是誰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載他離開一場鴻門宴,他好意思過河拆橋先給他一槍。
要是沒有他的「見義勇為」,這下子大老闆非得忍受一夜的疲勞轟炸不可,連番上陣的親友團不逼出個結果誓難罷休。
而現在他以上司的頭銜壓人,他就算有再多的不服也要屈服,公平二字根本不存在。
「我是體諒你孤家寡人沒個慰藉,想讓你多賺點錢好存老婆本。」你還不走。
我熱鬧還沒看夠怎麼走得開,你的魔手別伸太快。「總裁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忙裡偷閒也要和你喝杯咖啡。」
交情夠才能共享濃、醇、香。
「你當自己在賣咖啡嗎?」我會讓你喝咖啡喝到聞香色變。
儘管放馬過來,我洗好十打咖啡杯等你。「春天妹妹,你想不想聽聶大叔的豐功偉業?」
他翻壓箱底吐給她聽。
「聶大叔——」他夠膽。
「聶大叔……」他沒那麼老吧!
冷沉的咆哮聲和飽含笑聲的女音同時響起,不知死活的秦日馮兀自得意地朝兩人擠層弄眼,重現自律神經失常的舉動。
不過十分鐘後他嘗到苦果,笑不出來地垂著一張苦瓜臉,無形的千斤重量壓得他腰桿子挺不直,雙肩和七旬老叟一樣往下垂。
公理何在,為弱小主持公道正義的他為何要向五斗米折腰,強權者依然強權。
望著闔上的鐵門,他一拐一拐的捂著屁股上的鞋印,非常不平的一掬男兒淚,自古忠臣皆遭帝王棄,他認了成不成?
可是——
把他的車還來呀!他不想帶著傷一路走回台北。
路——
十分遙遠。
※ ※ ※
「你這樣對待朋友很不人道,我想你的朋友一定很少,人人都想在你背後捅一刀。」
朋友?!
對一個身處權力爭奪的都市叢林中的人而言,朋友同時也等於敵人,他們表面戴著溫和面具與人親近,一轉身便是可怖面容,隨時等著將失敗者拉下台。
在他三十二年的歲月裡,大半的時間用來和權力周旋,打他有記憶以來便接受有計畫的培養,一天二十四小時從無空檔地密集訓練。
前二十八年他意氣風發地順著人生規畫圖表一步一步走向高峰,金字塔的頂端他走得順暢無比,傲視群雄地冷睨被他踩在腳底下的人。
他從不認為自己需要朋友,事業佔據了他全部時間,他以過人的才智和不眠不休的努力才換來今日的成就,很少想過朋友除了利益交換還有何用處。
秦日馮算是他少數交心的知己,他信任他,也交付相當程度的重視,於公於私都是不可或缺的幫手及朋友。
但是有些事他還是不願與人分享,朋友間的距離不一定要密不可分,人人都有保留隱私的權利,適當的距離才不致有衝突。
不過存心來看熱鬧就不必客氣,懷有目的的居心輕饒不得,他不會搬塊大石頭來擋住自己的路。
唯一的辦法就是清除它。
「你要為我的無情無義討論一輩子嗎?」他不後悔所作所為。
為之一楞的春天反應慢了一秒,隨即慢條斯理地露出春天式的笑容。「你怎麼說自己無情無義,你人還沒壞到那種地步。」
世界是一張彩布,人人都擁有斑斕的真、善、美,沒有絕對的壞人。
「你的意思是我還不夠壞?」放過她是他的錯,他應該再專橫一點。
「哪有人喜歡當壞人,你再壞能壞到哪去,放火燒房子嗎?」她這輩子沒見過幾個壞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聶沕離的神情稍微鬱沉,再度摟著因貪玩而逃過一劫的春天女孩。
「我的壞是霸著你不放,一生一世永不鬆手,你怕是不怕?」認定了她就不放棄,誰也不能扭轉他的意志。
他的情感是專制霸道的,一旦出了心柵就不許她說不,他付出了所有也要得到她的全部,一絲一毫的折扣都不能打。
她是他心頭遺落的一塊拼圖,在他找齊了自己後絕不容許她再取走,完整的心因為有她才豐富,獨缺一角的空洞容易讓人迷失。
春天,是美好的季節。
所以他要擁有她,天天美好如春天,快意春湖之中不受打擾,
他怎麼又抱人,她看起來像抱枕嗎?「你總要洗澡,睡覺,上廁所,不可能一輩子緊捉不放。」
世界上最不浪漫的女孩非她莫屬,虧她還是最浪漫的季節,春天的粗線條把充滿霸氣的情話當成笑話,自以為幽默的回了一句。
平常她就是大而化之的人,所以沒什麼脾氣的受人喜愛,從小到大想追她的男生不知凡幾,可是個個鎩羽而歸地全成了她的好朋友。
甚至她常抱怨為什麼沒人追她,一旁的女性朋友聽了快吐血,人家送花她當清明掃墓,情人節的巧克力她以為別人放錯了,還特地送到教務室廣播招領,久而久之人家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追求。
輕笑的聶沕離一手包住她一雙小手。「你到底聽不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春天一知半解地想將手抽回,讓人握著總覺得心口怪怪的。
「呃,你在追我對不對?」她是開竅得晚,但並不遲頓。
「然後呢?」嗯!不算太笨,不用他費心教導。
「還有然後嗎?你好像抱得太緊了。」好重的壓迫感,她覺得呼吸困難。
「然後你得當我的女人,讓我將你緊嵌入肉裡融成一體。」他是貪心的男人,要吞沒全部的她。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靈魂。
深吸了一口氣的春天突然臉變燙,腦海中浮起A級畫面,「你……你一下子跳得太快了,哪有才開口追求就跳到床的部分。」
「床的部分……」關床什麼事,她……頓時明白,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睨她。「學藝術的人卻一點也不藝術,我有說到床的字眼嗎?」
雖然最終會走到她羞於啟齒的部分,但目前他想要的是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