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散步?!」這麼好命。
「有意見。」
人家也想去散步。「不敢啦!苦命的打工妹哪有膽子怠職,人生以服務為目的。」
她說得滿口酸溜溜的,眼中發出某種期盼的目光。
「那就好好服務吧!別忘了我的辦公室順手打掃一下,垃圾倒一倒。」物盡其用。
「喔!是的,我會打掃得一塵不染……」好過份哦!想容姊居然這樣就走了。
好歹問一聲她渴不渴,需不需要一杯冷飲解渴,雜工都擁有基本人權,何況是她。
打工協會該申請立法,正式通過保障打工者的權益,擴大範圍謀求更多的福利,「遊牧民族」不是弱勢團體,他們要走向街頭抗爭。
沒一會,望著書堆興歎的宋憐憐認命地彎下腰,誰叫她貪錢嘛!累死活該。
搬吧、搬吧!大不了Call她的同居人來幫忙,人民保母本該為民辛苦,捨他其誰。
一想到此,她眼瞇眉笑的輕快幾分,拿起手機撥下刑二大的電話,快樂地當受嬌寵的小女人。
「天……」
話才溜出一個音,如雷的吼聲差點穿破耳膜,她為時已晚地想到和親親男友有約,而且他最恨她為貪一點小錢為人做牛做馬的做奴才。
這下可真糟糕了,她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樂極,生悲呀!
¥¥¥¥¥¥¥¥¥¥
影子追隨著光。
落葉追逐著風。
沙沙沙的草聲一陣塵霧揚起,薄薄一層鋪上葉末,使得一片草坪灰濛濛地缺乏生氣。
圖書館外的槭樹已染上些許秋意,變化不大的季節尚存夏的餘威,將近三十二度的高溫仍蒸出一頭汗,所以人們習慣走向樹蔭下。
非假日的入館人潮一向不算多,得以偷閒的圖書館小管理員最悠哉了,一本書一本筆記本,一枝可塗抹的2B鉛筆。
平常這個時候她多半在圖書館內調閱藏書,前些日子上頭多派了兩位圖書系畢業的新手接手簡易的信息管理,不願辦理陞遷的她自然榮任元老級管理員,連館主都對她另眼相待,放任她不用按時打卡上下班。
身為國寶級的活百科全書,她所受的禮遇不下於首長級官員,若非事先要求過別太張揚,說不定政府還會派專車接送及隨扈呢!
誰能曉得一個看似平凡的小管理員有千萬年薪的身價,每個月只需抽出幾天為國家做事,大部份時間屬於她自己,可隨意安排要不要上班。
所以表面上她看起來很忙,其實她負責的範圍並不廣泛,除了整理整理架子上的書冊和進行古書修復,最多幫著將各國文學原著編列在同一區。
倪想容號稱有台灣第一,甚至亞洲第一的金頭腦,但是絕頂聰明的她只有一項要命的遺憾,那就是讓那所有家庭主婦都搖頭直歎沒救的生活白疑。
因為她永遠分不清鹽和味精的不同,太白粉和洗衣粉看起來都一樣,洗碗精與色拉油常常搞混而已。
比較誇張的是她上水公司交電費,跑到電信公司說要繳保險費,凌晨三點當成下午三點出門跑銀行領錢,一見到天空繁星滿天還當是自己貧血眼花,咕噥著日全蝕現象怎麼比以往常了些。
一直到看銀行未開門,異想天開的當人家破產了,夢遊似又旋回大廈窩進棉被裡,以計算機轉存在該銀行的薪資。
這件事讓大家笑話許久,連銀行高級主管都打電話來詢問是否程序上有所瑕疵。
「咦!是我太疑神疑鬼嗎?老覺得有人在一旁窺伺。」在筆記本上打了個記號,才落坐沒多久的她抬起狐疑的眼瞧瞧左右。
並非感染了芍葯居常弄歡的被害危機感,那種被盯住的感覺異常強烈,鎖住了目標,無法掙開。
不太好的感受,她有獵物的自覺性,彷彿是某人囊中物,生死不再屬於自己。
收拾好隨身的物品,企圖擺脫遭人監控的怪異戰慄感,倪想容朝人多的十字路口走去,她想就算不能隱藏在人群中,起碼能搭上市內巴士避開跟蹤。
雖然走回圖書館是比較便利,但是顧及館內人員的安危不直冒險,傷了其它人她於心不安。
走著走著,她絲毫未察覺身後有位推著嬰兒車的婦女如影隨形,視線專注在對街高大身影,老覺得那人給她一種熟悉感。
他到底是誰呢?
一顆金頭腦拚命地搜索數據庫,一頁頁向後翻,像是翻開舊年歷,一年年以下遞減,速度快如計算機的終端機。
驀地,一個不可思議的名字躍入記憶中,一個在台灣宣佈死亡的名字。
怎麼會,大白天見鬼了嗎?
她記得那個與她水火不容的男孩,總是以不屑的眼光斜睨越級就讀的她,三句不離嘲諷的譏笑她人矮心高,小學生硬要占高中生的位置。
她本來就只有十歲,越了級升上高中還是一樣只長腦不長個,十三歲才開始發育成少女,而那時他已不在了。
只是,為何她會看見他呢?
是陰魂不散來尋仇不成,但他們沒那麼深的仇恨吧!值得他不辭千里由「下面」上來,而且「走」了一十五年才到地面。
正在冥思之際,她似乎瞧見他臉色微變的邁開大步跳過護欄,身手頗為矯健地喊著小心。
小心什麼……
一股力量往背後一推,來不及回頭的倪想容終於瞭解他在著急什麼,他不是索魂的地獄使者,幹麼好心的警告她有危險,莫非她命不該絕?
一輛急駛的本田轎車急衝而來,她心想該不該祈禱司機死得漂亮些,血肉模糊的臉會嚇壞小孩。
嘎吱──砰!
第二章
「山下忍魈?!」
輕柔略帶軟音的日語輕輕逸出檀口,彎腰一探受傷情形的黑衣男子有著微愕的驚訝,隨即壓向不著痕跡的眸底。
他不相信經過十數年之後,她還能一眼認出他是誰,準確無誤地以五十音拼出他的日本名字。
一個人再怎麼擅長記憶人名和儲存過往影像,也不可能在一瞬間指出相符的人名,她到底是如何辦到的,尋常人做不到這一點。
十五歲男孩的面孔與三十歲成年男子的外貌有著極大的差異,帶大他的外婆尚且未能在第一眼認出他,而她卻能為人所不能?
智商高低也包括人腦的內存嗎?他無法理解這個或然率,在她眼中難道他從未改變過?
「你是山下忍魈沒錯吧?高二那年離奇失蹤的小日本。」啊!忘了他最恨人家叫他小日本。
果然。
男子臉上一沉的微展怒色,像是在考慮要先掐死她,還是將她拋回大馬路讓車壓成人肉餡餅,湯汁外露的那一種,免費附贈西紅柿醬,鮮紅色。
「我不認識你,莽撞的小女孩。」她還是像以前一樣不討人喜歡。
因鼻腔發癢打了個噴嚏,眼神抱歉的倪想容以食指抹掉他額頭一坨黏稠液。「我想你很怨恨我。」
「沒錯,如果你被謀殺十次沒成,我會親自了結你的小命。」用最慘不人道的手段凌辱。
「怎麼會有人想殺我,你的願望恐怕不好實現。」她在為他惋惜。
山下忍魈提起黑眉一睇。「你以為自己倒霉跌到車道嗎?」
「呃……等車嘛!難免推來擠去互有碰撞,純屬意外。」沒人會故意害她,她從不與人結仇。
除了和他年少那段青澀對立期,標準的誓不兩立,宛如世仇。
「天真。」他冷嗤的一哼,刻意往她擦破皮的膝蓋一拍。
噢!他……他在報仇。「我只是平凡的老百姓,領國家薪水的小管理員,誰有空閒玩我的命。」
「哼!越活越回去了,你看不出來那輛車是直對著你沖。」真不該多事救了她,讓她淪為車下之魂倒是一了百了。
天才在生活上往往白癡得要命,她便是血淋淋的案例。
「看到又如何,說不定車主喝醉了,沒看清楚踩了油……」眼睛大是用來瞧人嗎?多方推論不犯法吧?
酒令頒布歸頒布,醉酒上路的人仍是不在少數,把馬路當成是自家賽車場狂飆狠飛是常有的事,哪來豐富的聯想力聯想出是一樁謀殺未遂案。
跌到車道是意外,既是車道一定有車,馬路如虎口是誰都知道的常識,要她怪到誰頭上呢?只能說是自己的疏忽。
「我非常確定他沒沾酒,而且和推你的女人是一夥的。」他在對街看得一清二楚。
她睜大雙眼發出嘖嘖聲。「你真是不簡單,你混中情局的嗎?」
低咒一聲,山下忍魈微惱地暗嘲自己,他居然忘了自己來幹什麼。「我混殺手界,專門來取你這顆金腦袋。」
倪想容先是一怔,繼而微笑以對,她像是聽了一則冷笑話。
「體育成績從來沒及格過的人當殺手會不會很可笑?你連兩人三腳都做不好。」他是出了名的運動白癡,四肢石化。
記得曾偷看到老師給他的評語,上面潦草寫上:肢體障礙失衡,不宜從事任何肌能運動。所以上體育課時他只能在一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