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好事的男子蹺起二郎腿,吞雲吐霧地彈彈煙灰。「我代她解答吧,言小姐在法院工作。」
「法院?!」山下忍魈頓時有青天霹靂的錯愕,他指的該不會是……
「很不想讓你的傷勢加重,言小姐正是目前紅透半邊天的現代女青天,她、是、法、醫。」怕他聽得不清楚,仇琅還特意放慢速度。
「她是法醫!」當場跳起來的山下忍魈面露震怒,三兩下抓住企圖逃走的小女人。
「冷靜一點別衝動,我這是沒辦法中想到的辦法,誰叫你不去醫院。」法醫也是醫學系畢業,同樣具有醫生資格。
「好個沒辦法中的辦法,你幹麼不直接將我送進太平間?」她有種,敢弄個法醫「解剖」他。
一想到自己像解剖台上待解剖的青蛙,一股怒氣由腳底直衝到胃,酸液四濺。
倪想容睜大雙眸的指著言醉醉。「就算送到太平間也是她經手。」
意思是活人、死人的待遇都一樣,只不過一個躺在冰冷的冷凍櫃一動也不能動,一個尚能大聲咆哮。
「倪、想、容──」他真該把她掐死,省得留在人間氣死他。
「私人地方請保持安靜。」這又關她什麼事。
是他不請自來要保護她,她還沒說好一切就成了定局,今天他的受傷怪不到她頭上,一切是他自願的,她完全是被動的一方。
起碼她負起道義上責任將他帶回家,並且找了「名醫」為他治療槍傷,找了美美的護士小姐當助手,他應該滿足了。
難道他就那麼不怕死的要一個廚房白癡拿菜刀幫他挖子彈嗎?他肯她都沒膽子。
以她笨拙的手法,不挖斷幾條動脈才怪,到時噴灑的鮮血會讓他死得更快,說不定她還得背負過失殺人的罪名,停屍間多一條枉死的冤魂。
法醫還不是醫生出身,醫療過程也不都是一個樣,挖挖補補,縫縫切切,瞧他一下子生龍活虎的活了過來,職稱上的稱謂就不用計較了,反正屍體和人體的構造本就相同。
「去你的安靜,你居然給我找個法醫來。」他不敢想像那位身材惹火的護士又是哪裡找來的。
牛肉場嗎?
「咳!法醫沒得罪過你吧?這位中槍的先生。」沉默已久的女法醫言醉醉以嘲笑的眼神輕睨。
倪想容一陣輕顫,「醉醉,他叫山下忍魈……」稱呼中槍的先生有點刺耳。
「你閉嘴,待會我再找你算帳。」低喝一句,他看向氣定神閒的言醉醉。「你救過幾個活人?」
「兩個。」好笑的眸光瞟向另一側輕哼的仇琅。
「兩個?!」是該說幸運或是倒霉。
「知道自己不是唯一被法醫治療過的人,感覺上挺舒服的。」仇琅似笑非笑的上前摟著愛人的肩。
「是你。」你舒服我可是非常不痛快。
仔細打量,山下忍魈赫然發現仇琅身上有著和他相同的氣息,一樣是滿手血腥的地獄使者,只不過多了些江湖味,少了殺氣。
他倒沒想到這幢十三層樓高的大廈居然臥虎藏龍,法醫的對象會是黑道人物,正與邪的分野已經不明確了,形成灰色地帶。
「仇先生,你決定結個同盟會嗎?相信你們一定合得來。」言醉醉身為法醫的嗅覺嗅出兩人的同屬性。
「言小姐,你未免太抬舉我了,人家是國際級的,我不過是鄉土劇的小配角。」仇琅一語雙關地點出其不凡背景。
為了維護心愛女子的安危,進出大廈的人都得接受人身調查──未經授權的那一種。
以前的老方法是派兄弟私底下調查,現在他可省事了,只要和人妖房東打好人際關係,大廈內的中央計算機自會執行指令,方便又快捷。
「言重了,仇先生,誰不知道你是這道上難馴的鷹王,天空是你們的。」她真該同情樓下的刑二大隊長,他除惡務盡的決心將面臨重大考驗。
「言小姐,你又偷看我的個人機密檔案。」仇琅無奈的一笑,鷹目中滿是深情。
「仇先生誤解了,我是順手幫你歸檔,免得你找不到數據還得急召我來譯碼。」她是隨手做環保。
「是喔!我還真謝謝你。」低頭一吻,他目中無人的上演火熱戲碼。
眼神銳利,戒心深藏的山下忍魈評量眼前這對「鄰居」,他幾乎可以肯定他們對他的事跡瞭若指掌,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玄機叫人防備。
不信任任何人是殺手的生存之道,這麼多年下來他練就了與人論情不論心的本領,誰都接近不了他的內心世界,包括當年救了他一命並教會他以殺人為業的神岡片桐。
可是莫名地,他們給他的感覺是朋友,不具攻擊性,自在地宛如人需要空氣。
不過即使少了他所認為的殺傷力,兩人仍然是危險的,對一個殺手來說,他們可敵可友全繫在一念之間,黑與白不再明顯。
「言小姐,仇先生,你們需要一張床。」淡淡的軟噥女音好笑的說。
這兩人真的是囂張,好歹在人家的地盤上也收斂一些,菊花居尚存。
撫撫發,言醉醉略帶迷醉神色的一視。「素素,你還沒走呀?」
「正要走,我只向護理長請了兩個小時的假。」總要有人清理污物。
想容就不必指望了,她連燒開水都會燒壞電磁爐,為了住戶的安全還是自己動手較妥當,反正這本來就是護士的工作,舉手之勞而已。
而醉醉的手已清洗完畢,依照他們在醫院的慣例這表示執刀醫生要離去,剩下的後續工作由護理人員處理,因此該由她接手。
言醉醉提醒她,「辛苦了,素素,記得向傷患索取應得報酬。」護士的薪水普遍都不高,不像在公家機關有油水好撈。
「我不缺錢。」處理好手邊的工作,袁素素朝眾人一笑。「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白衣天使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瑞香居裡的四人顯得冷淡,誰也不打算先開口地保持靜的最高品質。
因為無話可說。
不過,受傷的人脾氣總是難控制了些,山下忍魈眼一瞇的下逐客令。
「等著耶穌來送麵粉嗎?要不要我指點你們門的方向。」賴著不走是想有錢領不成。
仇琅涼涼的說:「言小姐,你救了個過河拆橋的小人。」看他還有力氣趕人,大概用不著法醫相驗了。
「無妨,總有討債的一天,先讓他欠著。」山水有相逢,山不轉路轉。
「廢話說夠了沒,我正好缺血。」也不知道她輸的那袋血是不是死人血。
「野獸發狂了,咱們得找地方避難了。」言醉醉挽起愛人的手向外走去。
「來我的懷抱吧,寶貝,我餓了。」被人打斷的好事可以繼續了。
情人間的愛語自己從不覺得噁心,即使別人的眼中露出嫌惡,自得其樂的兩人依然故我,言小姐、仇先生互相取鬧地走下樓梯。
笑語是純淨的,愛無分裂。
大廈中春意四季盎然,一步步趕走寒冬保持恆溫,讓花兒開得更嬌艷。
大廳中懸掛的十二客花圖益顯鮮活,彷彿十二位花神即將破圖而出,十二朵本命花染上人間生氣,它們似乎都笑了。
在楓紅轉深的季節裡。
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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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躡手躡腳想去哪裡,嫌閻王索太短準備送上前是吧?」活得不耐煩。
嚇!魑魅魍魎四小鬼守門呀!怎麼她故意放輕腳步還逃不過他的耳目,他是裝了雷達還是紅外線感應器,她的一舉一動在完全監控下。
受傷的人不是應該很虛弱,病懨懨地宛如彌留狀態沒力氣開口,為什麼她就看不出他有受傷的跡象?
頭一次她後悔將住所打通,室內一覽無遺叫人沒做壞事的空間,一有小動作立即被逮,連個彎腰藏身的機會都被自己剝奪。
明明看見他的眼睛是閉上的,起伏的胸膛趨於和緩,就正常人該處於睡眠時期,而且是沉睡期,誰會料到屍體一般的男人會突然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音。
他前輩子若不是貓科便是鼠科,動物本能的靈敏度優於次人類,也就是她。
「冰箱沒存糧了,我下樓買麵包。」她被棄養了,當然要自立救濟。
食衣住行,食排在第一位,可見民生問題是國之基本,人民有免於餓肚子的堅持。
寧可飽食一頓上路,勿以餓鬼投胎,輪迴台上喜相逢,來世不為人。
「為麵包送命你是第一人,還沒學夠教訓嗎?」兩腿交叉一旋一蹬,山下忍魈俐落的一躍而起。
哇!身手真好,現在拜師不知來不來得及。「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好?」他很懷疑。「我身上的傷正代表你的運氣,你能想像子彈射入體內的痛。」
「呃!身強體壯的你應該沒關係吧!你看來像是常常受傷的樣子。」習慣成自然,他會適應的。
三折肱為良醫,殭蟲不死,他會適應的。
「希望我沒誤解你的意思,你受傷不如我受傷,皮厚的人用來擋子彈省得浪費人肉資源?」山下忍魈語氣輕柔地像一股低氣壓流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