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秦獅子,瞧他氣得由表情十足到面無表情,不知是氣瘋了還是沉澱發酵,兩者都有血流成河的可能性,他該不該冒險留下來觀戰呢?
聽診器掛在胸前,一襲專業醫生的白袍以及夾在腋下的病歷表,即使如此,阮正達實在閒得不像個醫生,薪水卻是全醫院之冠。
原因無他,因為他是院長兼家庭醫生兼手術房的開刀醫生,這間醫院是秦獅獨資創建,由他來掛名,自然享有特權。
「我比較擔心少了手的閣下如何執業,他看來很中意你的手和腳。」她已經夠悲慘了,上帝不會在她頭上下石頭雨──滿頭包。
對哦!他的處境堪慮。「秦獅子,上了年紀的人不堪幾拳,我有風濕。」
好歹長他個五、六歲。
「說完了?」眼角一睨,秦獅說得清淡如風。
「早就說完了,我是先暖暖場好讓你上場,自個兄弟不用言謝。」他訕笑的摸摸鼻子走到一旁。
「烏龜上岸。」藏璽璽不屑地嗤鼻。
嗄?「什麼意思?」
「生蛋。」她嘲笑他少了一顆膽。
小女生越來越悍了,不好惹咯!阮正達不與惡女一般計較。
窗外的風漸漸停歇,一絲絲的濛濛細雨染濕了樹葉,藏在葉下的細白小花微微顫抖,怕冷地捲起花瓣裹起小圓球,抵抗驟寒的春雨。
醫院地處郊區十分僻靜,幽美的環境林郁蒼蔥,紅白相間的行人道旁開滿粉紅色的杜鵑花,滿枝椏的木棉花不畏風雨盛開著,給人一種滄桑的詩意,視野半蒙地充滿遐思。
頎長的身影佇立在窗前,背著光的正面有著鐫刻的五官,剛硬狂肆,屬於極度陽剛的男性臉孔,深邃的黑瞳鎖住剛敷完臉的女孩,剔透的晶膚充滿水的盈光。
「惜惜,妳不想完成『神聖使命』嗎?」這四個字讓他很不舒服。
「呃!我……」她摳摳手指由眼皮下覷他。「神謁的奇跡你大概不想瞭解。」
「說說看,我的包容性很大,而且有能力幫妳實現神跡。」他指的是金錢。
哼!暴發戶的嘴臉,非讓你灰頭土臉不可。「牧師幫我申請英國的一座修道院,入院當實習修女……」
「實習修女?」愕然一訝的阮正達低聲一呼。
「妳當什麼鬼修女?上帝會收妳才怪!我不許。」這答案讓秦獅大為光火,揮著拳頭一吼。
她當修女?有沒有搞錯,她去拆修道院還差不多,他一定義務資助挖土機和火藥。
誰管你許不許。藏璽璽一臉無奈地說道:「所以我敷衍地說會盡力嘛!我哪是當修女的料。」
「妳信教?」她看來並不虔誠。
「一半一半咯!教人光明、向善的這一面我信,不過要我去相信天地間只有一個真神則過於荒謬。」人太多了,祂管不了。
「妳不會去當修女吧?給我保證。」他以強橫的口氣要求她承諾。
「秦先生,當不當修女是我的事,你越牆補牆是不是有點奇怪?」那是她家的牆。
不是她愛疑神疑鬼,是他的行為太詭異,明明兩個毫無關連的陌生人,他卻表現得太過親近,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
一見鍾情是神話,她是長得有模有樣,五官端正不缺耳鼻,一般說來是中等美女,還不至於讓人一眼驚艷,尤其是削了一頭男孩似的短髮後。他到底是瞧上她哪一點,非要納於羽翼之下?
他的動機極不單純,眼中純男性的掠奪欲毫不遮掩,對於意外闖進他私人空間的獵物抱持完全捕獲的態度,不容許有脫逃的意念。
一個男人,一個女孩,千織蛛線結成網,誰該陷在裡面?是她還是他?
或者,兩人都該自作自受。
是她先來招惹他的,為自私的理由,所以活該失去自由?
藏璽璽真後悔搶下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任務,好奇心真得絕跡在人的潛意識中,絕對不能放出來危害善良人心,像她就不夠聰明,人家隨便丟個餌就一口咬住不放,造成無窮的後患。
「別惹我生氣,惜惜,我正在積極找尋原諒妳的動力。」管他是誰的牆,他高興倒十卡車的泥沙也沒人敢管,除非活膩了。
她立即一副明瞭的表情。「喔!我瞭解了,你要加九二還是九五,台塑和中油在辦促銷。」
「妳……」打她,不捨;罵她,她不痛不癢。秦獅將怒氣轉嫁給笑得喘不上氣的男人。「阮醫生,我們取悅你了嗎?」
「有點風度嘛!雖然你體內殘存的人性不多,但好歹還是個人。」獸性部份佔據人的本性。
「很幽默,希望你的門牙也能贊同我與獸同化的人身……惜惜,妳在幹什麼?」揮出的拳頭停在半空,秦獅改成握地阻止她扯下三角巾。
時機沒算好,該等他們開戰再動作。「你該問問庸醫,為何誇大我的傷勢。」
「不關他的事,是我要他吊起妳的手臂,免得挫傷的筋骨二度受創。」這點,他坦誠得讓人咬牙切齒。
「多承認些好讓我更恨你,這只石膏腳也是你的傑作?」她問得很輕。
秦獅瞄一瞄她橫放在棉被上的白腳。「妳安份多了,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秦狂獅,你是個瘋子。」一抬腳,她用裹上石膏的腳踢他。
他不避不閃地在腰際挨了一記,當是搔癢似的無動於衷,以指輕撫她額上淡化的疤。「任性。」
「你說我任性!我看你才不理智,居然當我是實驗室老鼠,又包手來又裹腳,你乾脆學古埃及人拿團紗布把我捆成木乃伊好了。」符合他要的動彈不得。
「我是有這個打算,可惜妳不會配合。」他的語意中出現淡淡笑意。
「你……」好,是他逼她上梁山,這篇獨家新聞她拚了。「接下來呢?我該何去何從,受庸醫繼續凌虐?」
「再住院一天……」確定傷勢穩定,他就帶她回家。
「不,我要出院,還有,敲掉我的石膏。」她嘟嚷著扯下三角巾。
「不要耍孩子脾氣,惜惜,住院對妳的身體比較好。」他好言相勸地接住她扯落的三角巾。
「你不是很行、很有錢嗎?把醫院搬回去不就得了。」她不相信他做不到。
眼睛一瞇,他當真考量起可行性,若有所思地看向阮正達,卻見他怔了怔,失笑地搖搖頭。
「別勞師動眾了,你我都很清楚她的傷勢已無大礙,這幾天我辛苦點,過去換藥總成吧!」醫院還要開下去呢!他不想失業。
「她不太好安頓,意見又多。」他的口氣有明顯的偏寵。
「誰理她,一拳打暈不就了事。」小女生嘛!不需要有個人的聲音。
「正達,你太暴力了。」老男人的荷爾蒙失調。
他假意思索道:「打針鎮定劑如何?省事又好搬運。」
「搬運?」當她是屍體呀!「防腐劑的味道我更愛,最好把我浸在福爾馬林裡,日日詛咒你來作伴。」
「不許胡說。」秦獅沒有強迫她再綁上三角巾,一把抱起她。
她怕跌下去,雙手緊勾著他。「代表我可以出院了嗎?」
「反正妳也待不住,在醫院尚未被妳拆了之前,總要換個巢穴窩藏。」少女的馨味,他想。
她一貼近,幽幽淡淡的暗香由她身上傳來,不是濃郁的香水味,而是一種他從未聞過的富貴香氣,彷彿靈台都清了,只想浸淫在其中不願抬頭。
俯著額,細嗅蜜色的頸側,微敞的院服可見小溝痕,一股花香味由此轉濃,他幾乎要以為她是花神轉世。
突地,後腦傳來一陣扯痛,硬生生地將他扯離迷醉的馨香中,他看見一雙會說話的水眸正閃著光芒。
不假思索地,他低頭覆蓋住嬌艷欲滴的玫瑰色唇瓣,吻去她的漫天怒言,也吻出她狂熱的怨氣,始終睜著雙眼怒視奪去她尊嚴的男人。
他有沒有廉恥心?不問而取謂之偷,而他竟吻得理所當然,絲毫不見愧色地輾吮、索求?
「接吻要閉上眼睛。」在一旁說風涼話的阮正達不忘插嘴。
該獻上祝福還是大歎人心不古,他這沒醫德的幫兇,眼睜睜地看著兇手蹂躪小花?
不過,她絕非省油的燈,看似不大的外表有著超齡的成熟,勇氣十足地不曾畏懼獅子的狂暴,甚至還具母獅的凶狠,她天生是個鬥士,絕對適合走進獅群。
公獅的心空虛已久,他需要能與他匹配的女孩,而現在出現了。
鐵漢柔情,嬌女剛強,相得益彰。
「滾開,正達。」低咆聲復又消失,因為他還沒吻過癮。
她的口感太甜蜜了,他嘗到花香味。
「別太激烈呀!秦先生,我的病人還未康復。」他取笑的同情快斷氣的女孩。
不甘願地吻吻她的眉,秦獅冷睨多餘的人。「還不去辦出院手續,要我親自填表格嗎?」
「是,大老闆,怎好勞煩你的貴手,鄙事由我效勞。」唉!他是院長耶!
「多開幾天藥,沒有副作用的止痛藥拿一瓶來,明天記得過來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