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他無言以對,她的確是他倆合謀留下來的,有問題的是他們。
「就算我有不良企圖也是你們自找的,你們給了我機會去惹是生非,哪天被我賣了也是活該。」醜話說在先,他日才有借口脫罪。
「妳會嗎?」他試探地詢問。
肩頭一聳的藏璽璽故意假裝聽不懂。「會什麼,咬你的褲腳嗎?」
「生炸獅子,活剝獅皮,鮮嘗血淋淋的獅心。」他以玩笑式的口吻暗喻。
人是多變的個體,不可預測。
「庸醫你改行賣野生動物了呀?有空我會去幫你吆喝兩聲,免得你臉皮薄。」她對生性凶殘的野生動物敬而遠之。
「牛奶妹,別去傷害他。」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她在心裡回答,我盡量。「你曉得他去哪兒了,我可以自由了嗎?」
「聽醫生的勸告乖乖休養,千萬不要妄想『離家出走』。」他一副專業醫生的嘴臉出言一恫。
他可不想走了一趟「看病」卻搞丟了病人,獅子回巢找不到伴侶肯定追究到他身上,到時他會祈求上蒼讓他早日解脫。
女人一向是麻煩的源頭,禍起女人,息也女人,水漾難捉摸,看得透徹卻始終握不牢,刷地由指縫沁流而下,終至無影無蹤地消失在地表。
愛女人,恨女人,卻也少不了女人,男人的通病,自古以來無一倖免。
「嗯哼,你說錯了吧!我現在才是『離家出去』。」家,好遙遠哦!
「聽說妳另外有工作,可否透露一二?」她相當擅長玩弄文字。
阮正達不由自主地往不好的方面想去,他憂心忡忡地望著她。
「快遞。」異曲同工,送出剛出爐、新鮮的第一手信息。
「快遞?」她?
「懷疑就別問,我沒必要向你報告身家,教務主任。」她諷刺地一譏,嫌他囉唆。
他訕然一笑,半晌說不出話來。
女人的伶牙俐齒呵──
※ ※ ※
酒氣和熏天的煙味令人嗆鼻,俯視大台北的夜景,行人、車輛渺小得像是一盒盒火柴和半天筍在移動,看來是如此地缺乏生氣。
搖動酒杯裡透明的冰塊,彷彿看見一張嬌嗔、斂笑的美麗姿容,一啟一闔的唇瓣說著,你要殺我嗎?你要殺我嗎?你要殺我嗎……
一飲而盡杯中物,略顯黯然的男子吞吐指間雲霧,地上滿滿的煙頭數量驚人。
一隻白皙的手臂由後攬向前,輕輕地偎靠著。
「滾開,別貼著我。」他一手揮開她。
「獅……」委屈的鼻音濃重,細柔的女音有著極力壓抑的傷害。
「我說過女人沒資格喚我的名字,妳又犯了。」他的口氣充滿嫌棄。
他依然討厭女人,除了洩慾的功能,他連碰都懶得碰一下。
「對不起,秦先生,你酒是不是喝多了?」滿臉憂慮的戚宜君不敢再貼近他,保持一臂之距關心問著。
「幾時我的事輪到妳來管?少擺張棄婦的臉,看了心就煩。」他重新斟滿一杯酒。
這些天來他很少進食,拿酒當正餐來灌,偏偏他酒量好得嚇人,喝完一瓶又一瓶絲毫不覺醉意,清醒得看見俏麗的短髮在他眼前晃動。
他不敢回家,怕面對一張指控的臉,更怕一室的冷清黑暗,可笑的是,他最怕的是他自己。
「秦先生,你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儘管說來,我是很好的聽眾,絕不會洩露一字一句。」她的眼中含著深情。
一個女人不計名份地跟了一個男人五年,忍氣吞聲地接受他近乎羞辱的對待,除了愛還能有什麼。
秦獅粗暴地扣住她的下巴。「戚家的婊子能信嗎?妳只是個妓女。」
「秦先生,我是被你逼成你的私人妓女,我的罪還沒贖完嗎?」她要的不多,只要他一句溫言軟語。
「哼!我有用繩子綁住妳的手腳嗎?是妳自己犯賤不肯走,非要賴著我好分一杯羹。」女人的貪婪。
「我……我離不開你……」她忍著不哭出聲,因為他討厭女人的眼淚。
是的,離不開,是情也是債。
當年姊姊犯的錯由她來承受,她以為人心是肉做的,持之以恆必能以充沛的愛軟化他的恨意,化解兩家長久以來的心結。
可是,她的努力不僅貼上身子,連帶著一顆對愛充滿夢想的心也傷痕纍纍,她幾乎快撐不下去了,滿滿的愛意已見枯竭,再也擠不出一絲希望,他的心真難以穿透嗎?她好累。
想過要離開,但是父親的公司已被他逼得倒閉,母親因賭積欠了好幾千萬台幣,一家的生計及還債全壓在她肩上,她想走也走不了。
她知道這一輩子是愛慘了他,更瞭解他永遠也不會愛她,但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女人是貪求無厭的,而她貪的不過是一份愛,為什麼愛反而傷得她體無完膚?明知眼前是無歸的火海,她還是毅然決然奮不顧身地投入,燒成灰燼也甘願。
他瞧不起女人,她同樣瞧不起自己,飛蛾撲火是獨死而非共生。
愛情真是沒有邏輯可言,她愛他,他不愛她;他用她的身體發洩,她以身體訴說愛戀,看似交叉的兩條線始終背道而馳,結合的是肉體,而靈魂卻各自飄蕩。
秦獅重吻了她一下,復吐出一口口水。「乏味,妳怎麼一點味道也沒有?」
他被養刁了口感,只對單一香味有興趣。
「你喝太多酒的緣故,味蕾都麻了。」她撫撫刺痛的唇,指上一抹紅。
「妳敢頂嘴,我都不知道叫妳來幹什麼?」他煩悶地甩甩頭,仰頭就著瓶口一飲。
「你需要我,秦先生。」他有心事,可是她無力解憂,他只談性不談愛。
他突兀地一笑重重放下酒瓶。「告訴妳一件很好笑的事,看到妳以後我反而失去性致,妳讓我想起一個人。」
「我姊姊?」她心口揪得發疼。
「那個婊子算老幾?給她提鞋都不夠格。」她在生氣吧?醺然微笑的秦獅有幾分失神。
為之一震的戚宜君抓著胸口直發寒。「『她』是指……女孩子?」
「頑固、任性、倔強,有理無理全都講不通,氣得人不打她一頓不成。」看著自己的右手,他倏地往空酒瓶拍了下去。
瓶破手裂,血跡斑斑。
「你……」她覺得好卑微,心愛的男子受了傷卻無權為他包紮。
這一刻,她有真正心碎的感受,終於有個女孩突破他冰封的靈魂進入他的心,而那個人卻不是她。
她羨慕能為他所愛的女孩,多麼幸福呵!汲汲多年的付出終是一場空,她甚至沒有怨天尤人的資格,一切都是她甘心承受。
一句句低罵充滿柔情,她多希望成為他口中那個任性又蠻橫的女孩,即使挨頓打也值得,他對她從沒生過一次氣,只有鄙夷。
「這是最後一次,另尋金主吧!」秦獅幽冷地說道,不帶一絲感情。
「你說什麼?」她當自己聽錯了,少了血色的唇微微顫抖。
他舉起手中的煙一點。「我對妳的身體已失去興趣,趁還年輕去找別的男人撈點養老金。」
「因為她?」不曾擁有,何來苦苦糾纏?戚宜君反而堅強地問他。
她早料到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太早,她還沒做好離開他的準備。
好苦。
「是。」
「如果沒有她,你不會提出要我走的話吧?」習慣有時候是……一種習慣。
他討厭女人,討厭媒體記者追著他要緋聞,所以,他包下女人。
這五年來,她是他專屬的妓女,雖然他有其它的發洩物,可是她仍安份地等著他一時興起的慾望,不伎不求地甘做沒有聲音的女人。
情婦嗎?
她從不認為自己能勝任,默默地含著眼淚數著他離去的日子,絕望地一日復一日,直到被拋棄的那天到來,她是背叛愛情的女人。
曾聽過一句話,愛人之前必先愛自己,不然沒有資格去愛別人,而她最愛的不是自己,所以她得不到愛。
「沒錯。」有個隨傳隨到的女人很便利,女人的面孔對他毫無意義。
「你的實話很傷人。」她苦笑地低下頭,掩飾眼角的盈盈淚光。
「妳走吧!鑰匙留下。」他不僅傷人,更絕情。
戚宜君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假使我不是戚玉庭的妹妹,你有可能愛上我嗎?」
「不會。」他回答得很直接。
「是嗎?」原來無關恨,他只是不愛她而已。
深深地一鞠躬,沒有大吵大鬧,她用眷戀的愛意看了他最後一眼,自此以後怕難相見,就讓她再貪心一會,記清楚他的模樣。
走出這裡的日子將是一片黑暗,她必須出賣身體,過著生張熟魏的生活好還債,成為名副其實的妓女。
「等等。」
她以為他回心轉意,欣喜地展開笑容走上前,「你還要我?」
「妳忘了拿走支票,令尊的債務不用償了嗎?」一張薄薄的紙張由他手中揚起。
是屈辱,也是心酸,一張面額兩百萬的支票買斷她的愛情,而她還有兩億五千萬該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