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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寄秋

  沙芎芎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的對話不像在演戲,而是接近現實。

  「堡主有更好的人選?」他看向有點想跳下馬的奇怪女子。

  嘴角微掀,戰醒風將貓往後一扔。「你說呢?」

  接著正著的白侍衛來不及表現錯愕,凶狠的貓爪已狠厲地抓上他臉龐,十道爪痕鮮明帶血。

  銀貓在他鬆手之際,即四肢靈活地追著揚長而去的馬屁股,喵喵的叫聲似乎在說著:還我主人,別搶我的主人。

  怔愕著的數百名手下表情木然地不知下一步該如何進行,橋築好了呀!

  撫著胸口勉強上馬的黑侍衛冷喝一聲,「你們杵著當木頭呀!沒聽堡主有令,回堡。」

  「噢。」

  眾人頓時清醒地看看四分五裂的花轎,開始提起腳步往回程走去,心裡都有個很大的疑問——

  堡主不娶親了嗎?

  第三章

  明  永樂年間

  有一個不快樂的女巫郁卒的托著下顎,馬車轆轆的行進在大街上。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不可抹殺的事實,她的確掉入時間曲線中,來到廠衛橫行的臭頭王朝。

  如今是朱元璋與馬皇后所生之子朱棣當皇帝,以前上學所讀的歷史資料浮現眼前,戲曲也常以平民皇帝的事跡流傳萬古,要她不記住都很難。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主演電影「回到未來」的情節,而且一跳跳到五、六百年前,比起莎賓娜奶奶有過之而無不及。

  糟糕的是,她沒有莎賓娜奶奶的能耐,足以穿梭時空來去自如,落在這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年代,誰曉得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潮女巫,更別指望有人涉險來帶她離開十五世紀。

  既來之,則安之,總不能要她一天到晚咳聲歎氣,這樣太不符合她的投機心態,反正來到這裡也沒什麼不好,頂多沒地方刷卡罷了。

  幽幽一瞟的沙芎芎隨即發現不該慶幸自己的好運道,一到這裡就壓壞人家娶老婆的轎子,現在人家居然要拿她來抵債,憑她的身份豈會輸給一頂小小礙眼的花轎,他太低估女巫的本事。

  不是沒溜過,只是每回都被他逮個正著,天下之大難道沒有魍魎藏身之所?追趕十數天還是在他掌控下,可見此人的惡勢力無遠弗屆,鬼都不敢擋。

  離不開身處的時空只好找個靠山來依,反正是他自個兒送上門,男人的味道她還沒嘗過,開次葷也不錯,當是免費的牛郎來應召,古人的婚約現代法庭不受理,到此一遊總要留個紀念,她不相信回不到未來。

  此際——

  風悄悄,雨悄悄,人兒也悄悄。

  靜呀!

  「喂!姓戰的鬼,你要不要解開我的穴道?」X的,她都忘了古人有點穴這招。

  一時失策。

  「你可以試試再無禮些,啞穴離我的指頭十分近。」戰醒風威脅地撫上她的耳根。

  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沙芎芎連忙端起生意人似的笑臉,「我說戰哥哥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應該不會為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才是。」

  「我是鬼,非人。」微閉的眼冷肅地往上挑,好人與他壓根沾不上邊。

  「鬼也有鬼的慈悲心,普渡眾生能升格為神,小妹一定早晚三注香拜你。」拜你萬劫不復,早日魂消魄滅。

  慈悲心?「為什麼聽在我耳中像是不懷好意,詛咒我早點離世?」

  她是真的不怕他,而且膽大包天,多次試圖由他手中溜走,無視鬼戰堡在江湖上的傳言,一再用女子的魅力柔散他的怒氣。

  水能滴石,韌草抗疾風,他似乎老拿她沒轍。

  尋常人家的姑娘好歹有點嬌羞,會故作姿態裝矜待,而她像是不馴的野貓,時而潑辣、時而安靜,叫人完全捉摸不到她的真性情。

  看似大方的眸光藏著狡黠之色,安分時刻是她耍詭計的前兆,腦子裡千轉百折奇怪的念頭,讓他一刻不得鬆懈的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瞧她在玩什麼把戲。

  聰慧的女子不多見,再加上狡猾多端的機智,她不是讓人放心的溫婉姑娘。

  點了穴照樣使陰,他實在服了她的好動性子,不能稍微表示一點含蓄嗎?非要他疲於奔命。想至此,戰醒風千年不化的冰顏微微剝動。

  「戰哥哥壞事做多了難免疑神疑鬼,小妹是一片誠心祝你修成正果。」好噁哦!哥來妹去會產生大量胃酸。

  忍人所不能忍吧!

  「芎妹嘴角那抹賊笑所為何來?」是祝他投胎趁早,少來煩她吧!

  「芎……芎妹……」她打了個冷顫吞吞口水。「不用這麼容套啦!叫我芎芎就好。」

  窮酸也成,芎妹太那個了,她會起雞皮疙瘩,渾身長蟲生虱。

  「芎妹很冷嗎?要不要加件衣裳?」戰醒風順勢一摟,一腳踢遠含怨的悲情貓。

  好個光明正大的揩油理由,她哪有拒絕餘地。「男女有別呀!戰、哥、哥。」

  「磨牙對牙床不是很好,省點力氣拿來咬食。」他撕下薄餅一角,塞入她動個不停的小嘴。

  「沒味道。」她想念義大利老店的總匯披薩,香濃的起司……

  嗯!她好想大叫哦!

  「快到家了,回堡再命人煮頓好菜填補你挑剔的胃。」她很難養。

  她好悲慘呀!幹麼要壓壞他的老婆轎。「你先幫我解穴啦!這樣很難看。」

  「我不認為有人敢發出評語。」他倒覺得很合適,她的身子柔軟溫暖。

  「惡霸人人怕,你瞧繁華的大街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攤子在人不在,徒留冒著熱氣的湯圓正滾著。

  鬼戰堡有多恐怖她是不瞭解,但根據連日來的觀察……吱!根本用不著觀察,兩眼未瞎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人們臉上的恐懼是假裝不來,生怕跑得不夠快遭鬼噬,一群冰人行過,眾人嚇得閉戶鎖門。

  哈!真當他們是鬼來怕,無知百姓愚蠢心,鬼有影子嗎?心窩砍一刀照死不誤。

  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鬼來敲門何需驚,淋他一頭黑狗血不就得了,人還怕治不了鬼呀!真正該心生畏意的是,怕符怕陽光怕道士的惡鬼群。

  像她這個好事不為、壞事罄竹難書的邪惡女巫更是鬼魅冤家,她不去騷擾已是萬幸,誰會笨得自投羅網來死第二次,鬼也想活得久一點。

  「是惡鬼,沒人如你一般敢捋鬼須。」她是例外,古怪得叫人頭大。

  他希望她怕他,至少軟了腿跑不動。

  「同樣是惡名天下聞,隨你高興就好,只要解開我的穴道。」她不要當活洋娃娃任人擺佈。

  「不成。」蛇無足滑行千里,魚無翅遠渡江山。

  沙芎芎在心裡幻想釘他干支針。「穴位不通會影響血脈運行,我身子有點癢吶!」

  「哪裡?」

  「背。」這下你該懂事了吧!

  「我幫你。」戰醒風毫不遲疑地扶轉她的身,輕輕地撓抓她的背。

  可……可惡,又輸了一著。「姓戰的,你別得寸還要進尺,我要告你非禮良家婦女。」

  「等你找到敢接狀紙的府衙再說。這裡還癢不癢?」隔著衣服,他手指似搔似撫地在她脊骨上來回移動。

  「不癢了你可以住手了。」她是笨蛋、她是豬,白白送口豆腐讓人白吃。

  「你確定?癢處不抓可是十分難受。」他眼底有抹暗笑。

  「我確定。」她要是再不確定就要失身了。

  「好吧,以後有得是機會幫你抓背。」他暗示著,期待下一次的肌膚相觸。

  不太捨得放手,她身上有股奇異的草藥香,又像收割的稻禾味,清新略帶鬱沉,入鼻後神清氣爽、靈台空淨,不似一般水粉味。

  「想得美喔!我有那麼倒楣嗎?」沙芎芎不甘的低聲自喃,考慮著制衡他的辦法。

  定身咒?

  不成,他看來不好擺弄,意志太強的人不受魔法控制,失敗了會很可恥,且容易突顯自身能力的不足,露出要命的弱點。

  變身咒呢?

  好像也不恰當,把靠山變成另一個模樣是件不聰明的事,鬼若不再是鬼有何嚇阻作用,人生會減少許多樂趣,招搖過街的盛況將不復見。

  不急於一時,女巫的招式千百種,總有讓他愁眉苦臉的一天,優勢轉劣勢。

  「要我付諸行動嗎?我還沒替女人脫過衣服。」她蚊嗚似的自語他聽得清清楚楚。

  打平,她也沒脫過男人衣物。「聽說穴位受制過久會成殘,你忍心看我四肢皆廢變成活死人嗎?」

  「芎兒,你的苦肉計行不通,幾個時辰傷不了你。」分寸他拿捏得準確。

  「萬一呢?人有失手,馬有亂蹄,瞧我冰肌玉膚多剔透,要是浮個青紫淤血,可會破壞我吹彈可破的美麗。」紫綠的水瞳盈滿悲切。

  差點笑出聲的戰醒風維持著厲顏。她太會裝模作樣了,把自己吹捧得無法無天。「你不在萬一之列。」

  因為他不許。

  「人生處處有意外,自信往往是失信,你怎能拿我來試驗萬分之一?」她最近在走霉運,走路時得提防踩到狗屎。

  「你很想解開穴道?」他從不相信意外,只因沒人敢在他地頭上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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