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場有人往後倒,不省人事的直抽搐,口吐白沫。她說得太駭人,令人一想到她所言的畫面就手腳發冷,腹內的五臟絞痛不已,似釘上木刺般不得安寧。
「你真殘忍。」臉色泛白的段玉娘環抱著雙臂,冷意由腳底透入。
「支解屍體的快樂你曾有過嗎?一刀一刀的劃下去,血像湧泉般源源不斷地噴灑出來,甘美的腥味甜潤可口,滑入喉中……嗟!你們還是男人嗎?竟吐了一地。」
住在鬼堡的膽小鬼!這些在她的世界算什麼,她本來打算把木乃伊的製作過程說得如臨其境呢,結果才牛刀小試就一堆人不支倒地,吐得一塌糊塗。
總有個像樣的男人吧!她抬頭一看——
不會吧!鬼也瞼色發白,冷汗直冒,兩眼直瞪著她不放,好像她做了比殺人放火更慘無人道的惡事,人神共憤,天地同悲。
沙芎芎一點也沒察覺她慢條斯理的語氣有多陰森,一字一句說得詭譎如魅,配合著忽而壓低的詭笑及倏沉的表情,像極了童話白雪公主裡的壞巫婆,咯咯吸飲溫熱鮮血。
「戰醒風,你是不是男人?居然給我冒冷汗!」她氣憤的叉腰一啐。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一口酸液淹到咽喉口,硬是強嚥下去。「芎兒,你確定你是女人嗎?」
她挺挺胸一笑,「絕對比你明確。」
第七章
「有沒有搞錯?又來一個!你到底欠下多少風流債,乾脆一併呈報。」
呈報?!「別太瞧得起我的本事,我不是那種會讓女人神魂顛倒的風流俠士。」
「對嘛!我看也不像,粗獷有餘爾雅不足,冷眸太剛硬,鬼裡鬼氣地一身陰森,大白天一見……」
「芎兒,你不如直接罵我一頓,用不著左彎右拐貶低我的長相。」他沒她說得不堪。
相反的,他鷹鼻尖挺,雙瞳深沉,削薄的兩頰使得輪廓神似紅毛傳教土,不太像漢人。
曾有外邦使臣誤認他是什麼義大利人,興奮地衝著他嘰哩咕嚕地說一堆聽不懂的番語,後經解說才知是讚揚他有貴族氣質,像位尊貴的公爵,類似大明朝的王爺。
但他在外邦人眼中的出類拔萃、泱泱氣度,移至漢族百姓眼裡卻成了妖魔化身、鬼魅之體,實難進正氣之堂,人人畏之唯恐避而不及。
打小他就生活在群鬼環伺的環境中,習慣以夜鬼自居,堡中的鬼的確會食人,他娘便在他三歲時遭鬼吞噬,而無力救助愛妻的爹也在他十歲時抑鬱而終。
自此,他擔下一堡的重責大任。
鬼魅食人會挑對象,以意志薄弱易受鬼引誘的人為主,再者是敬神畏鬼者,不敢與之對抗終落鬼腹。
於是,遊蕩的孤魂野鬼越聚越多,大都在子時過後出沒,雞啼時消失,尋找堡中氣弱體虛的魂魄,加速其死亡而食其肉。
鬼戰堡從未有過祭祀儀式,他們也不興三牲五禮地祭拜先人,人死除名。
「嗯哼!齊人之福耶!先有段玉娘,後來個刑……呃,刑水清,左右逢春你當大爺喏!」最好精爆人亡。
「好酸的味兒,我不是解釋過了,刑家二小姐是先前下聘的姑娘,她的花轎是你砸爛的。」他都退了婚,她還氣憤難平。
沙芎芎悻悻然的戳他胸口,「既然正主兒來了,我這個砸花轎的是不是要引退呀?」
「別任性,讓她住進客居是權宜之計,我不會娶她的。」他沒想到一個黃花大閨女會孤身前來詢問婚期是否有變。
大概是白侍衛上刑家莊時沒解釋清楚,以至於刑家二小姐當他出了意外才匆匆折返,不辭辛勞的帶個小丫鬟由杭州趕赴人見人懼的鬼戰堡。
於情於禮他都該對其禮遇,畢竟他曾有意迎娶她為妻,女子的名節輕忽不得。
只是他雖冷淡待之仍得罪了脾氣拗的芎兒,一整天下來都不肯給他好臉色看,夾槍帶棍的冷嘲熱諷,好像他真是花心的浪蕩子。
尤其是那只「冷笑」的臭貓,居然趴在窗戶旁朝他一睨,眼神傲慢又輕視,責怪他玩弄太多女人心,如今報應來了。
他甚至可以讀出它眼底的輕蔑,嘲笑他的自作孽。
「姓戰的,你若嫌我礙眼只要說一聲,我馬上就走,絕不會擋了你的良辰吉時。」X的,敢說她任性?!
她本就任性狂妄,他又不是今天才認識她,來個溫柔可人的刑妹妹就飛了魂,她才不希罕嫁給他呢!
他生氣了。「你要我說幾遍才懂事?她只是來暫住幾日,我要娶的娘子只有你一人。」
「懂事,懂事,懂個屁事,你是我爹還是我娘?你還沒有資格管到我頭上。」都住了三天了還叫暫住,一輩子不走不是更順他的意。
「憑我是你未來的相公。」對她,他有深深的無力感。
「有媒嗎?有聘嗎?是我爹點頭了還是我娘說好?無媒無聘無父母之言,我和段玉娘有什麼差別?少拿大帽子來扣我,我沒承認就不算。」
真拗口,要不是她適應能力超強,老爸老媽也硬拗成爹娘,看來她和古代的磁場頗為相近。
不知這年代的女巫都住在哪裡?
挫折不已的戰醒風真想一掌打醒她,偏又不忍心。「你在考驗聖人的耐心。」
「鬼和聖人有一段好大的差別,想當聖人別與我為伍,去找你的刑妹妹。」她立志為魔。
「你到底在氣什麼?她不過住幾天而已。」她的醋勁比玉娘還大。
「戰大堡主可能貴人多忘事,三天前你說她住個兩、三天就會離堡,可是現在呢?她每天和堡裡的鬼打交道,樂不思蜀的拉攏你的手下,一副等著嫁人的含情脈脈樣,別告訴我你已經死了,沒感覺。
「連黑白無常都認為她比我更適合你,人家帶來歡笑和光明嘛!我只會欺陵和製造黑暗。」
沒見過手段那麼高明的古人,幾乎和越雋的聰明程度不相上下。先籠絡失意的段玉娘,應允其堡中的地位,再將自己融入鬼堡成為其一分子。
具有一雙陰陽眼故得以與鬼魂交談,一張笑臉亮得叫人生恨,逢人便笑,滿嘴甜得哄人開心,幾乎所有人皆一面倒地傾向她,希望她成為下一任的堡主夫人。
哼!大家表面都裝得若無其事,可她用讀心術一聽就瞭然,誰能瞞得過女巫的法力。
近來堡裡笑聲是多了些,偏偏她十足厭惡由心底發出的笑波,他們想笑她偏要他們哭,不整得個個哭爹叫娘,沙家女巫的招牌就摘下來任人踐踩。
唯一的例外是心已被她染黑的關曉月,每隔幾天就來找她報到,不像其他人一樣一窩蜂地去討好刑、妹、妹。
「芎兒,你打翻了幾缸醋?」戰醒風失笑地摟著不情願的她,有些事是不該縱容。
「別以為我會死賴著你,等我找到回家的方法,就算你窮極一生之力也見不到我。」她突然好想念姊妹們拌嘴的情景。
他神情繃緊的問:「你說過你沒家,父母雙亡。」
「我的話能信嗎?跟曉月一樣好騙。」她十句話有十一句是謊話,誰會相信她來自未來?
都是那幾張熟悉的面孔害她掉落時間的裂縫裡,更讓她查到他們該死卻活著的事實,她會很樂意再讓他們死一次,可能包括她的父母。
在她的記憶裡,她們六個姊妹的父母都死於沙暴中,若有兩人存活,其他人就絕對死不了,他們之中有一半的人會巫術。
詐死是逃避壽終的不二法門,這是她想出來的結論。
或許她們不只二十六歲,一切學經歷都可作假,封住記憶是莎賓娜奶奶的拿手絕活。
「你住在哪裡?」他有一絲恐慌,除了她的名字和一隻貓,他對她一無所知。
她微笑中略帶黑色憂鬱,「說了你也去不了,一個遙遠的時空。」
「別說我聽不懂的話,我只想瞭解你。」聽來像是天與地。戰醒風不安的摟緊她。
他知道她的出處必有古怪,可是他寧可說服自己她是平凡人,和其他人一樣要吃要喝,沒有一點異常,選擇性地遺忘她的平空出現。
不善說愛不代表他不愛她,初見的鍾情已深鐫在骨子裡,她是老天賜給他的幸福,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奪走她,包括她自己。
她是他的最初,也將是最終的愛,誰都不能拆散他們。
「要不要我脫光衣服讓你瞭解個透徹?」他沒心嗎?不會用心看呀!
他歎了口氣地輕吻她的發,「你真的很在意刑二小姐是吧?」
「怎麼會呢?你的刑妹妹人見人愛,連我瞧了都想疼她。」疼得她哇哇叫。
「口是心非,你是想撕下她幾塊肉留作紀念。」她的表情說得一清二楚,牙根都快咬斷了。
「我的心有這麼黑嗎?你看錯了。」她裝模作樣地表示受冤枉。
「別人我不曉得,但你的心只有一種顏色,純黑。」她有一股十分濃烈的邪氣。
她咯咯的笑得前俯後仰。「你很瞭解我嘛!我要命的本事你絕對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