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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寄秋

  確定廟中無人之後,他將怕寒的她安置好,隨即拆下可燃的木椅木桌堆放在神像前升火。

  驟起的暖意驅散寒夜的冷,逐漸回溫的四肢讓他靜下心思考,孤男寡女的獨處是否合宜,她的名節是否會毀於他手中?

  「阿羿,你有沒有聞到烤雞的香味?」好餓哦!她頭一次感受到飢餓的難受。

  平時銀雀總會準備一大堆糕點供她食用,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挨餓受凍,嬌貴的當平日一切是理所當然的事,從不考慮他人是否辛勞。

  這一刻她最想念的不是爹娘的呵護,也非兄長的疼寵,而是銀雀那只幾乎不離身的竹籃。

  現在的她好想喝口熱湯,就算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參雞湯也好,浮起的油層再厚也無妨,她一定一滴不剩的全灌人胃裡。

  「破廟裡怎會有烤雞?你餓昏頭了。」他失笑的將她擁人懷中,神情自在的不覺有何不妥。

  大概是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不避嫌的她順勢偎向他的懷抱。「可是我好餓,烤雞的味道真的很濃。」

  難道她真的餓得產生幻覺,連鼻子都來欺負落難的她。

  「我知道你沒挨過餓難免難過,等雪小一點我再出去找找看有沒有可食的食物。」他很懷疑天寒地凍會有不知死活的飛禽走獸出遊。

  他是習武之人,一兩餐未食尚可忍受,調息運氣起碼可支撐個三、五天,渴了就掬把雪含化口中,惡寒的天候根本難不倒他。

  可是她與他不同,原本就養不胖的荏弱身子哪禁得起一餐不進食,活潑好動的性情因飢餓而顯得無精打采,病奄奄地像是衰弱的小母孤蜷縮著,提不起勁多瞄他一眼。

  雨打花心連夜殘,雲罩十五月落西,這風雪幾時能停?

  「萬一雪一直下個不停呢!我會不會餓死在破廟裡?」她不要死得那麼難看。

  盡往壞處想的邵銘心一臉悲苦地懷想身後事,過了年才滿十七的她尚未盡到孝道,爹娘年事已高還得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她真是太不孝了。

  還有大哥尚未娶妻,她想要個大嫂的希望恐怕會落空,自責沒好好照顧她的大哥一定會傷心欲絕,無心體會招家小姐對他的用情甚深。

  唉!她好想嘗一口黃嫂包的鮮肉餃還有冰糖銀耳,再來口溫鮮魚湯就更美味了……

  懷裡揣著暖玉的她一點也不覺得冷,而且還被「大暖被」抱著,她心裡只想著她平時吃膩的熱食,沒心思理會什麼男女有別,道德禮教。

  「不許胡說,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你再忍一會閉上眼休息,天一亮我就帶你進城。」他也擔憂這場雪不肯停,但嘴上仍說著安撫的話。

  「人家睡不著嘛!剛才在你背上打了會盹……」她嬌羞的露出一抹輕赧,不好意思直視他。

  會意的靖羿輕托起她的螓首,憐寵地一撫她粉嫩細頰。「你這好命兒呀!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她不解風情的道:「給我一隻雞腿止饑就好。」

  「你……」他好笑地摟緊她,額頭輕貼她的髮際。「無知的幸福。」

  「你又罵人了是不是?也不想想人家有多可憐。」餓得四肢無力只能屈居破廟中。

  可憐的人是他,美人在懷卻動不得,任由盈鼻的幽香折磨他的身心。「保留體力少說話,咱們還有個漫長的夜要過。」

  「可是……」她倏地抬起頭,紅艷小口不經意地刷過他的唇畔。

  兩人為之一愕的怔了一下。

  飛紅的雙頰瞬間抹上了羞意,看得心旌動搖的俊朗男子黑瞳微縮,情不自禁俯下身輕點那抹朱唇,含入口中細細回味。

  像是久旱逢得甘霖,初嘗的滋味讓他欲罷不能,情難自抑的加深吸吮的力道,不知分寸的大掌悄然地由細腰往上移,覆住衣物包裹下的渾圓。

  該是一番良辰美景,羨煞月老的旖旎春色,一時勾動的天雷地火差點釀成巨災,幽暗的供桌下忽然傳來老叟的咳嗽聲,兩人驟然分開。

  ******

  「誰?!」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待在這等了他們好半晌,竟沒人發現還要他提醒。

  搔了搔後背,做乞丐裝扮的藺亨凡由供桌底下鑽了出來,腰桿子一伸輕捶了兩下,像是躺太久骨頭髮硬了,不鬆動鬆動筋骨會挺不直腰。

  一隻陳舊的破葫蘆掛垂在腰際,等人長的老竹竿綁上一布袋,布袋口還繫上個繡荷的香包,一看便知是端午留下的小香包,底還脫了線。

  要說他是乞丐,眼神太銳利了,炯炯如炬飽含一絲戲謔的睿智,聲若洪鐘步履輕,氣息低淺得叫人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毫無悲苦老人的無依孤寂。

  可他一身的破舊真像個乞丐,披頭散髮,不修邊幅地雜亂無章,怎麼看都是個乞討為生的老者。

  不用掐指一算,比月老更愛做媒的藺亨凡一眼瞧出女娃兒正是臘八那天走得匆忙的小姑娘,喜上眉梢的咧開一口黃板牙直衝著她笑。

  相請不如偶遇,就說她紅鸞星動佳期近,當時還堅決不信。

  「哎呀!這大冷天還有閒情逸致幽會於月老廟,真讓老人家我開了眼界。」抱緊一點,天冷好取暖。

  他就愛看小倆口歡歡喜喜的模樣,人家恩愛他開心,收個紅包好過年,另外幾對也這麼好搞就好了。

  「休要生口舌,我們只想來此避風雪。」瞧出他的身手不凡,當下眼露防備的靖羿微露殺氣。

  能瞞過他耳目必是高手,非友即敵,他不相信隱世高人會無端地出現破廟中,其中必然有詐。

  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使他們是因為意外巧入這座廟,但是仍需保持警戒心,難保老乞丐不生貪婪之心,見其富貴而起了歹意。

  「嗯……瞭解、瞭解,老人家我口風最緊了,絕不會將你倆私會的事洩漏出去。」他還想討杯喜酒喝呢!

  「不要逞口舌之能,外頭風大雪大,埋個該死的乞丐綽綽有餘。」甚至不需要挖坑掩埋。

  搓了搓亂髮下的八字鬍,藺亨凡呵呵笑地席地而坐。「小子怎生的絕情,老人家與世無爭的做太平閒人,哪來天大的罪過要我死於風雪之中。」

  「因為你話多。」靖羿冷冷的撂下一句,要老乞丐好自為之。

  「喔!我懂了,嫌老人家礙眼,妨礙了小倆口談情說愛,所以惱怒地趕起人來。」他一副氣定神閒的說,拎起腰際的葫蘆小飲一口。

  「我們不是……」扯動的衣袖止住了怒斥聲,靖羿表情一變的看向小手的主人。

  怎麼了?他無言的問她。

  「烤……烤雞……」

  好像很好吃的模樣。

  「哪來的烤雞?」順著她的視線一瞧,他有種被老天耍了一記的錯覺。

  當真有只烤得皮酥肉嫩的金黃雞掛在供桌下的橫木,底下仍有餘溫繚繞的炭盆悶烤著,香味淡淡的逆風而來,慢慢的侵入鼻。

  先前沒注意是因有塊破布擋著,隨著老乞丐的出現而掀了起來,因此味道才散得快。

  「阿羿,人家好餓。」邵銘心輕扯著他的衣服,暗示他臉皮厚一點向乞丐開口。

  看了看那雞再瞧瞧懷中挨餓的小臉,靖羿苦笑的為一隻雞而折腰。「呃!老丈,這雞可是你所有?」

  藺亨凡故做不知他在喚何人地左顧右盼,然後指指自己。「你在叫我?」

  「是的,老丈,晚輩願以一錠銀子買你的雞。」他直截了當地掏出銀子準備交易。

  「喲!你客氣得讓老人家心驚膽戰,我若不賣你,你會不會心一橫,為了一隻雞而殺人滅口?」他佯裝害怕地抖了幾下,亂髮下的笑臉可是得意揚揚。

  忍住氣的靖羿再取出一錠銀子湊成雙。「老丈大可安心,我不想因你而弄髒了手。」

  尚未探知對方虛實,他不會輕易出手。

  「銀子雖好卻買不到人心,我這雞烤得酥黃可口,哪能說讓就讓……」喝!沉不住氣的小伙子,三兩句就激得他動手。

  燒紅的桌腳正對藺亨凡的鼻頭,他訕然一笑的撫著鬍子,看年輕人的衝動而感到一絲無奈,他有說不給嗎?暴力相向就難看了。

  「好好好,別動怒,老乞丐這就拿給你,你別瞪得我手抖呀!」為人作嫁還得忍氣吞聲,這媒人錢真不好賺。

  希望其他幾個能順順利利地結成良緣,別讓他老人家跑斷了腿,還美事無成。

  才剛取下供桌底的烤雞來不及說句,小心燙,一雙急切切的小手已經巴了過來,他正要縮手免得娃兒燙傷,一根折了半截的竹子穿過雞胸,早一步由他手裡奪了去。

  咦!那竹子很眼熟,很像他打狗的那一根。

  好吧!好吧!他若喜歡就送他,反正也是路邊拾來的無主物,能派上用場也是好事一件,改明兒他再撿個十根、八根備用。

  「小口點,沒人跟你搶,嚼慢些。」都沾到油漬了。

  靖羿抽出隨身配帶的匕首,將雞片成一小片一小片地吹涼再遞給貪吃的佳人,眼角含笑的輕拭她嘴邊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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