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真的很怪,怪到她把他放在心裡割捨不下,一睜眼沒瞧見他的笑臉就渾身不對勁,懶洋洋地沒興趣聽小果子大罵他冷血、沒人性,只會奴役別人的手下。
對了,差點忘了小果子被他分派到離她最遠的客房,想見她一面得通過重重關卡——他的允許。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他故意扯開話題,宮闈中爭權奪利之事不必扯上她。
她不快地戳起他的胸膛。「你給我老實點,我可不想陪你死得不明不白。」
找人的事有王丑,反正那兩個沙家呆瓜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不急著見他們的蠢相。
「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他一提,她馬上聯想到受騙一事。
「東方無賴,你好陰險。」徹頭徹尾的小人,城府深沉。
無賴?他幾時改的名怎不先通知他一聲。「小琳兒,我什麼都沒做呀!」
「叫琳兒已經很讓人受不了,別再加個小字。」就是沒做才可惡,她一時糊塗自掘牆角。
「我好像也不叫無賴,你不是一樣喚得順口。」沒人喜歡老被心上人叫無賴。
「大丈夫不計較這點小事,難道你的心胸和女人家同樣狹隘?」沙琳娜反將他一軍。
他無言以對,被她狡捨地堵住他的下文,總不好自承像個姑娘家心胸狹窄。
一旁的王丑忍不住輕咳,掩飾他出口的笑聲,島主的理直氣壯叫人無從反駁,她已先承認了心胸不夠寬大,所以她可以斤斤計較,別人不行,這是女人的權利。
除非東方莊主願竟承認自己是個娘兒們。
「王丑,你認為我說的不對嗎?」別以為她聽不出他在笑。
「不,島主說的很對,大丈夫不該拘泥於小事,要有海一般遼闊的胸襟。」諸如東方莊主對她的寬容。
她滿意的點點頭,「不愧是我的人,深得我意。」
又來了。「是你的手下,你才是我的人。」看來,他也要把王丑調遠些。
吐蕃吧!順便欣賞塞外風光。
「東方無……無所謂,你不要一直強調這件事成不成?他是我最信任的手下。」不能任由他再驅趕自己「惟一」有用的手下。
夜舂和小果子的存在是為了服侍她,一遇上事只有等死的份,她從沒指望他們有神勇救主的一日。
東方無我微露苦笑地再次玩起她的發。「叫聲無我很困難嗎?」
「不。」一點都不困難。
「為何你從不喚我的名字?」從她眼中他看到一絲惡意的作弄。
「因為……痛苦。」她咯咯笑得很愉快,樂見他臉色變得難看。
「琳兒——」
「沒辦法,有話直說是我惡劣的性格之一,有勞閣下多包容了!」她得意地揚高兩道神采飛揚的笑眉。
淘氣。「住得還習慣吧?又有幾人慘遭你的鞭吻了?」
這幾日已有多名下人要求離去,大概難忍她狂妄、放肆的舉動,如驚弓之鳥紛紛捲起羽毛以求自保,惶恐成為第二個文娟娟。
看來他得加薪餉好留住人,不然得再向外召募人手,偌大的洛陽別館不能缺乏照料。
「顧左右而言他是沒用的,我要知道是誰想殺你。」她不是只求溫飽的市井小民。
他微帶促狹的眼光一睨。「莫非你愛上我了,擔心做了寡婦?」
「去照照洛河的水,瞧清楚自己的嘴臉,是誰拖我下水的?」愛字有幾劃她沒算過,他死了她絕對不會去哭墳。
當初她在樑上待得好似神仙,偏他心腸惡毒地拆了人家茶棚,手一托將她送至七把刀劍面前,逼得她不抽鞭應敵都不行。
人是傷在她手中,如今不死也成廢人成不了氣候,但是他們背後的組織豈會作罷,怎麼可能吃了暗虧默不作聲不予計較,就此不再提起。
何況還有幕後主使者,如芒刺在背,她就不相信他睡得安穩,那群人一計不著定有下計。
坐以待斃未免失了海上兒女的豪氣,掠奪者向來主動攻擊,以最有利的形勢以逸待勞,雙手一張等著獵物乖乖入網,絕不給予逃脫的機會。
不當無知人是她的原則,凡事要在她的掌控中,清清楚楚的不帶一絲煙霧。
她是烈火,戰無不克的女海盜沙琳娜,她要真相。
「我會保護你的安危,相信外頭的豺狼傷不了你。」他們暫時不會行動。
「別當我是沒見過世面的小村姑,輕與重我分得很清楚。」外頭的豺狼傷不了她,那裡面的惡虎呢?
難道等它噬了人再做防備?!
他真不希望她的聰明才智用在此時。「我是為了你好,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輕鬆。」
「讓我自己做判斷,沒人可以決定我該怎麼做。」她絕不做最後一個得知實情的人。
「這……」他看了一眼在場的王丑,朝廷機密不好洩露給「外人」知曉。
沒有島主的命令,心裡有數的王丑仍站得挺直,視而不見他眼底的難處。
「你在顧忌什麼?王丑可不是碎嘴的人,有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啞巴呢!」話不多卻忠心。
王醜臉上一訕,笑得不明顯。
「事關重大,多一張嘴就多一分危機,這件事不能冒險。」東方無我堅持不許第三者在場。
嫌他愛擺譜的沙琳娜揚手要王丑下去,查查沙家廢物跟著姓蕭的怪人住在何處,有空去送禮感謝人家的善行義風,收留這兩個不事生產的包袱。
「好了,我洗耳恭聽,你最好不要給我長話短說,一五一十的交代分明。」腳一蹬,她坐上低廊的欄杆。
「你……」他的俊容頓時龜裂成無可奈何的苦笑。「該從何說起呢!」
舉凡天子之家不免有皇位之爭導致手足相殘,當年太宗皇帝於玄武門之變誅殺太子李建成及其兄弟而登上帝位,雖有貞觀之治的美名流傳後世,但是弒親之舉仍為世人所詬病。
後有武後蠱惑高宗,開廢後殺子之惡例,使得大唐宮闈蒙上一層血腥味,皇室宗子個個勾心鬥角,意欲剷除絆腳石好得天下,坐擁至高無上的權力。
歷經中宗和睿宗傳至李隆基,當今太子李瑛生怕地位動搖,為了鞏固未來的帝業正在拉攏人心。
「王皇后的身子不甚康健,夏貴妃和武惠妃一向交惡,兩人之中有一位將來可能會承繼後位……」
而他又和李亨有不錯的交情時有往來,看在夏貴妃及太子眼中無疑是一種威脅,若是不能為己所用即是敵人。
先下手為強是宮中最常用的手段之一,警告他不得干涉宮廷之事,否則性命堪憂。
「他們的地位顯赫極不易對付,政局的黑暗比起你的海上掠奪更為狠厲十分,為達目的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即使是父母兄弟都可以犧牲。」
哼!人性。「聽說你和皇帝私交深厚,叫他去管管那些污垢穢土。」
「琳兒,你不會認為我比聖上權力大吧?」雖然輩份上算是長了一輩。
她奸佞的一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再裝就顯得無病呻吟。」
詠風月不談政事,說長道短不雲皇室秘辛,掩耳盜鈐,欲蓋彌彰。
「你哦!非把我剝得一絲不掛嗎?」他已經狼狽不堪了,快招架不了她凌厲的「逼供」。
「嗟!赤條條的男人我又不是沒看過,誰有精神剝光你……」嚇!好大的一張冷顏。
「你看過男人的身體?」他的眼眸深不可測,跳動著絲絲怒火。
沙琳娜不自覺地向後傾。「你忘了我是幹哪一行的,滿船的海……男人,你總不能要他們臭味熏天地待在船上一整個月吧!」
一船的海盜只有她一名女子,大伙活動的空間就那麼大,要說她沒瞧過男子的裸身肯定沒人相信,那群手下根本不當她是女人看,大大方方的就在她面前寬衣解帶,在甲板上浮起身來。
尤其人搶了貨以後,身上難免會留下打鬥時沾到的血污,不清洗乾淨難道要帶回清風島嚇壞一干婦孺嗎?
「而你看了?」他冷氣森森的逼問。
「我……我怎麼可能看不見,除非瞎子才眼前一片黑茫茫上幹麼,連她家老頭子都不管了,他多什麼事。
東方無我一手托著她的後腦,一手扶著她微顫的細腰朝她的臉噴氣。「琳兒,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妒火中燒?」
「妒火……中燒?」她有一絲不安,他……他想幹什麼?
「男人的嫉妒,你只能屬於我。」包括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心,他手所及的每一寸肌膚。
好令人驚心動魄的眼神,瞧得她心口好難受,像是一股陌生的氣流要破胸而出。「無我……」
他勾起笑意貼近她微啟的朱唇,「你終於肯喚我的名字了,琳兒娘子。」
充滿濃情的薄唇覆上她微顫無語的紅艷唇瓣,天地在一瞬間倒轉,激起無數燦爛的火花,久久不散地綻放出七彩光芒。
在這一刻,口沫相濡,她很難不交心,剛烈的旋焰化為柔軟的水,兩腳虛軟的依偎在他有力的臂膀中。
說不出的情意在兩人四周流竄,有如不甘寂寞的風吹皺一池春水。